李遐龄尽量平静一些,压低声音,“玉郎你且在外头坐着,我带三郎去里头见染娘。”便是女儿已经睡着了,她也想让父女俩好生亲近一番。至少,谢琰这个当阿爷的,应该再次抱一抱他们的女儿,不是么? 李遐龄压下心中的疑惑,目送他们二人绕过中央的屏风,进入里间。接着,他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倾倒的茶杯等物。而此时,里间中,正守候在染娘身边的几个婢女都难掩惊异,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谢琰立在箱型的床前,双手微微颤抖,轻轻拨开垂下的床帐。裹得严严实实的锦被中间,睡着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家伙。他望着那张沉睡的小脸,完全转不开视线,只能怔怔地看着,心底涌出了无尽的慈爱。这便是他和阿玉的女儿,他只抱过一回的女儿。她实在太幼小,仿佛一触即碎的美玉,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暇玉轻轻地拨开染娘额头上的头发,俯下身亲了亲她柔嫩的面颊。睡梦中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阿娘的气息,嘟囔着伸出双手抱住她的颈项:“阿娘坏,食言,不守信。”她不由得失笑,连着被子将她抱起来,而后放入已经难掩紧张之色的谢琰手中。 许是父女的天性,染娘居然松开了她,转而紧紧搂住了谢琰。谢琰完全怔住了,僵硬地抱着女儿立在原地,脸上悲喜交加:“阿玉,染娘她……她搂住我了。”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些哽咽之色,双目微微泛红。他早已经是她的夫君,早已经是小家伙的阿爷,然而,却教她们担惊受怕了一年有余。 “三郎……”李暇玉上前一步,也抱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自从他出现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陷入了执念当中。或许只要他不曾出现,她便永远都会坚持他还活着,他还等着她去相救。或许年复一年的失望之后,她当真会因执念而濒临痴狂。幸好,他回来了。无论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总归是回到了她们母女身边。 一家三口搂在一起,心境无比平和安稳。时光仿佛过得格外迅速,又仿佛过得格外缓慢,窗外的更鼓再度响起,将满室的静谧驱散了些许。这时,染娘倏然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歪着小脑袋,端详着近在咫尺的陌生面孔。小家伙依然带着几分睡意,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仿佛因认不出此人而感到有些迷惑。 谢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仿佛唯恐惊吓住她一般,尽量勾起嘴角试图露出慈爱的笑容。而李暇玉则很是安然地瞧着父女二人一瞬不瞬地对视,唇角微微弯了起来。染娘的眉眼与谢琰生得很像,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相互对望,令她心中突然觉得无比满足、无比幸福。这两年她心中期待的,不正是一家团聚么?不正是这样的时刻么? 突然,小家伙福至心灵,睡意浓浓地唤道:“耶耶!”然后瞪圆了双眸,仔细地瞧着对方的反应。谢琰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将小家伙搂紧了,轻轻地应了一声:“是耶耶,耶耶回家了,染娘。” 顿时,旁边的李暇玉倏然便泪如雨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家人再聚 李遐龄已经分了数杯茶,静待犹如柳絮般的茶沫渐渐散开,仿佛水墨山水图一般的画面悄然消逝。当他再度抬首的时候,谢琰与李暇玉已经绕过屏风,行至他附近,在茶案另一侧比肩坐下来。染娘依旧紧紧揽着谢琰的颈项,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睡意,然而却努力地睁着眸子望向自家耶耶,仿佛担忧他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谢琰不断地宽慰着她:“睡罢,醒来后耶耶带你去顽,夜里与你一同去看灯。”小家伙却固执地摇了摇首,依然十分执着地凝视着他。李暇玉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见状便笑道:“三郎,便让她多瞧你几眼罢,不然她不会安心。只需再过一时半刻,她便会自然而然睡着,也不必再哄。” 谢琰无法,只得任女儿认认真真地望着他。李遐龄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姊夫是否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了?这可是唤作‘离魂之症’的症候?我外出游历的时候,曾听闻过这种症候,据说是伤及了脑袋,导致经脉滞涩不通,时常头痛难忍。除非华佗再世,能开颅一探,否则很难根治。” 谢琰略作品尝,赞了一声好茶,随即淡淡笑道:“看来玉郎的见识也颇广,确实是此症候。不过应当与寻常的离魂之症并非全然相似,头痛难忍也只是最近之事。当年我在漠北受重伤之后,似是被粟特商人所救。不过,商人无利不图,见我想不起诸事,无法取得报偿,便索性役使我为奴。后来似是有一位大唐使节前往薛延陀,其部曲发现我是唐人,便将我赎买出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