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温柔体贴,再想他反面起来的种种无情,一半身子在火中,一半身子在水中一般,实是百味杂陈,只咬着牙不出声。 乾元帝还待再哄玉娘几句,就听着殿外昌盛轻声催道:“圣上,时辰不早了,您该上朝了。”乾元帝先道:“知道了。”又与玉娘道,“你召见那些人家的嫡室,叫这些命妇们将她们带进来就是了,值得什么。”说了,方唤宫人们服侍着玉娘躺下,这才出去。 因得了乾元帝首肯,玉娘当日便下了口谕,令得着乾元帝赏人的几家宗室十日后携采女们觐见。消息传在掖庭,陈奉便知玉娘这是示意他,早些儿安排。 虽陈奉觉着阿嫮此举任性了些,可想着她在宫内孤苦艰辛,却也不忍叫她失望。过得两日便是休沐日,陈奉换了衣裳,信步来在司马门前。虽宫中内侍无旨不得擅出,可真如昌盛、陈奉、金盛之类,守门的军士们多半儿也不会留难,因此叫陈奉轻易地出了宫。 说来赵腾也很有些儿自苦,他身居高位,俸禄丰厚,又常有乾元帝赏赐,是以家产颇饶,且依着赵腾官阶,高门豪宅也住得,足能使奴唤婢。可赵腾所居之处已算得上逼仄,所用的下人也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苍头,并两个常随罢了。老苍头看着陈奉过来,忙上来接着,脸上露了些笑容,因他满脸皱纹,这一笑倒有些儿像在哭:“老爷,您来了,我家将军在当值哩。” 陈奉听着这句,眉头略略一扬,他与陈奉休沐时间大致不差,如何他休沐了,赵腾却在宫中当值? 老苍头并不知陈奉身份,只以为他是个有些儿身份的富商,看着陈奉面露讶色,还道:“咱们将军可有多少日子没休沐了,宫里忙!”一面儿说,一面儿把手指数了数,叹息道,“有二十三日哩,也不知哪里有这许多事。” 二十三日,便是从阿嫮得病起,赵腾便一直在宫内当值。若是阿嫮病着,赵腾不肯抛下她也情有可原,如今阿嫮已将大愈,他依旧不肯少离,可是不怕人疑心么!阿嫮走道今日谈何容易!好容易得着个儿子,这还没立太子呢,便是立了,只消乾元帝一日未死,就大意不得!偏这两个,一个要见人,一个不肯少离,莫不是都昏头了,要使前功尽弃么! 陈奉心中恼怒,不待老苍头再说甚,已转身走开。老苍头一个站在原地,看着那位满面是笑的富商老爷忽然转了颜色,有些儿摸不着头脑地回到房内,将门依旧栓好。 陈奉回在掖庭,忍着怒气唤进小太监来服侍着他将衣裳换了,又连喝了两盏冷茶方将怒气压下,把小太监喊到近前来,只问道:“宫中可有甚事?”小太监叫陈奉问得摸不着头脑,仔细想了回方回道:“无有哩。”陈奉听了摆手令小太监出去,自家又坐了会,方才出门,在未央宫中闲闲转得一圈,连着膳房也去看过,又闲聊了会,方才做个散步的模样儿往神武营驻军处行来,行在门前往内瞧得一眼,赵腾果然正在殿中,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座上,手上捏着一卷书,眼光却不知看在何处。陈奉心上不由得一叹,原先的怒气又散去了不少。因见赵腾不知眼看何处,陈奉便有意无意地咳了声,这才迈步走开。 赵腾原在出神,蓦地听着门前有人咳嗽,抬头一看,却见陈奉正缓缓走开,便将手中书卷搁下问门前军士道:“陈内侍过来作甚?”军士回道:“回将军,陈内侍许是经过,您瞧,他身上穿着便装哩。”赵腾唔了声,心上却是起了疑惑:陈奉便装从门前过,又咳得那一声,莫不是阿嫮那里有甚事? 说来赵腾确是心系阿嫮,可他到沈如兰身边就是奉了乾元帝意思,因此不得不将沈如兰种种言行报与乾元帝知道。他虽早知沈如兰有个独女,却不知道沈如兰这个独女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那时沈如兰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只因他看着朝中诸战将,护国公李源虽能征善战,然而年已老迈,虽有个世子在,到底年轻。少有历练。而余下诸人更是提不起,只以为过得数年,待得护国公告老,乾元帝更要启用他,是以雄心万丈。因赵腾昔日在战役中勇猛,颇得沈如兰信赖,常将他叫来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这日也是如此,沈如兰召赵腾往书房,拿着河西布防与他说话。赵腾幼遭家变,是以本就寡言,且他身上又有重任,是以更是寡言,故而书房中唯有沈如兰声音。正当沈如兰说着河西一支军队时,猛然听着书架后头有伶伶俐俐的女孩子声音道:“爹爹,您数数错了,是五千六百一十二位。”说着,就看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从书架后头转出来,黑黢黢的发,白生生的脸,身量儿纤细柔弱,穿着鹅黄衫儿,仿佛春日里才打苞的迎春花一般,几乎将书房也照亮了。 赵腾要到沈如兰身边,自是对他身边人知道得清楚。知道这位沈将军发妻早丧,只留下一个女儿,乳名唤作阿嫮,今年将将十二岁。沈如兰素来将这个女儿看得爱逾性命,唯恐娶了后妻,这个孩子要吃苦头,竟而始终不肯续弦。如今沈如兰房中唯有两个通房服侍,且是早年灌过绝子汤的,是以膝下独得一女。如今这个女孩子口唤着爹爹,又在沈如兰书房出入,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