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乾元帝满心欢喜地来在合欢殿,进门就要寻玉娘,就有宫娥将玉娘所在点与他知道,乾元帝原是心生欢喜,不想看着玉娘面容时,却将这份欢喜压了下去。却是玉娘抱着景琰坐在长廊处,双眼幽深地景琰盯着,那神情似悲似怨,独独没有欢喜,也不知在想写些什么,十分入神。那神气瞧在乾元帝眼中,不知怎地,乾元帝只觉得玉娘虽是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一般,一时心头竟是往下一沉, 还是一旁服侍的宫娥们看见了乾元帝,齐齐见礼,才将玉娘惊动。玉娘放开景琰,一手牵着她行至乾元帝面前接驾,才要拜下去就叫乾元帝双手扶起。 玉娘到得眼前,将脸儿一转,乾元帝才看清她粉面上泪痕未干,他素来是见不得玉娘掉泪的,见着这样忙牵了玉娘的手道:“好好地如何哭过了,还当着阿琰的面儿,也不怕孩子笑话你。”玉娘听着这句,脸上愁容更深,道是:“妾蒙圣上垂怜,不想却招了人的恨,也是妾应该应分的。圣上要立妾为后,那些人已将妾恨毒,若是妾只得一身也就罢了,可妾有阿琰,阿琰这样小,圣上就偏疼她些,妾怕她们连这些也容不下,是以哭了一回,并无大事。” 乾元帝听着这几句,又气又恨,怒道:“你这孩子也太没良心,仗着我疼你惯会伤我的心,完了还要做个委屈的模样,可是算准我不会与你计较吗?你口口声声怕人伤了阿琰,你置我与何地!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护不住爱妻幼女的昏君吗?!”只消宗室这里没甚话说,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大半。 玉娘说那些话,原是为着自家方才失态做掩护的,不想听着乾元帝这番情急的话,不独不喜欢,反更生憎恨,忍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好在景琰年纪幼小,手掌柔嫩,这才没捏疼,饶是如此,还是将景琰吓着了,瘪了瘪红彤彤的小口朝着乾元帝就扑。 乾元帝疼爱景琰也是为着她是玉娘所生,论起轻重来,自是玉娘胜过景琰,是以看见玉娘身子也抖了起来,乾元帝哪里知道是叫他恶心着了,只以为玉娘这是叫方才那段训话吓着了,看着景琰扑过来也不伸手,只一指一旁的保姆。 保姆自选拔到宝康公主身边,只看着帝妃两个恩恩爱爱,宸妃固然娇媚温婉,圣上也是一片柔肠,两个你敬着我,我让着你的,倒有些民间恩爱夫妇的模样。不想今日忽然破脸,唬得保姆连忙上来将因乾元帝不理她而放声大哭的景琰抱了下去。 乾元帝看着景琰下去,再一扫一旁服侍的宫人们,叫他这一眼一看,宫人们立时如退潮一般瞬间走了个干净。 玉娘看着乾元帝将人都打发了去,便知他不肯叫人听见他们俩的说话,因不知乾元帝要说,也不开口,只背转身几步,靠在廊前,把帕子掩着面,做个哭泣的模样来。 乾元帝见玉娘发抖时怒气早消了一半,再叫她这一哭,哪里还生得出气来,反放缓了声气哄道:“我往日对你们母女怎么样,你当真不明白吗?为着我意欲立你为后,奏章几乎演了书案。我这样为你们母子,你还不把我答应你的话放在心上,还以为我是哄你的,你说我该不该急?” 乾元帝自以为这番赔情的话能哄转玉娘来,不想玉娘听着这些看似温柔多情的话,再想想自李演武招认出沈如兰当年投敌是叫李源陷害地,可乾元帝竟是不肯替沈门昭雪沉冤,不独不肯还忠臣清白,倒是把精力都搁在了扶正个小妾上,这等多情,简直就是个笑话! 至于那小妾便是她“谢玉娘”,玉娘哪里还会放在心上,反更齿冷。当年还好说乾元帝是叫人蒙蔽了,如今呢?李源亲生儿子说来,是真是假,难道不是查一查,若是假的,李演武攀诬生父,理当罪加一等;若是真的,自是拨乱反正,还逝者清白。 那晓得乾元帝竟是问也不肯问一句,反到她面前做个深情款款,为着佳人顾虑周全的情种模样来。玉娘又是心寒又是心疼,更有些恶心,不由自主地落下两滴珠泪来,也是巧,偏叫来寻她的景琰看着。 景琰年纪极小,却甚聪慧,看着自家娘落泪,便挣开保姆乳母,迈着腿儿跑到玉娘面前,拿着自家的小手帕替玉娘擦泪,还道:“娘,不哭呢。阿琰疼你。”这话儿真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打在玉娘头上,玉娘转脸看着景琰,触目便是景琰酷似乾元帝的面容,一时间心上百味承杂。待要不理景琰,偏又是自家亲生骨肉,会得笑会得撒娇会得喊娘亲会得替娘擦泪,实在是个好孩子。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