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月奉上两盏茶,宗弃安道,“不知可否与娘娘单独说两句话?” 归月看看卿柔枝,卿柔枝点头,“宗大人不是外人。下去吧。” 归月这便退下,为二人带上了房门。 卿柔枝正打量他,对方腿脚不便,仍旧坐着初见时的那辆四轮车,亦是静静回望。 忽然握住搁在一边的手杖,颤颤巍巍地起身。 他朝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腿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嘶”。 “奴才小安子,拜见皇后娘娘。” “快快请起。” 哪想到他会行此大礼,卿柔枝毫不思索,连忙将他扶起,“你如今是新朝重臣,再不是坤宁宫的奴才,无需对我如此。” 当年褚妄被流放,小安子主动请缨,愿在流亡途中照顾于失明的九殿下。 只是宫规森严,他要如何去到褚妄身边? 还是小安子出了个主意,给他安个罪名,杖断他的双腿,逐出宫去。 卿柔枝当时十分惊异,对方却抬着那双幽幽的猫眼,道: “娘娘对奴才恩同再造,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奴才知道,娘娘心中挂念九殿下,不愿殿下身死,奴才定会尽力达成娘娘所愿。”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心性纯善,质朴到甚至有几分憨愚的小太监,竟在行军打仗之事上,有着过人的天赋。 她不是没有查过对方背景。确是家中贫困才不得已卖身为奴,并无任何疑点…… 宗弃安坐回四轮咿嘩车上,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他说起话来,没有内宦的阴柔尖利,反倒颇为清朗柔和:“娘娘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今晨陛下下旨,卿家得以从诏狱中释放。原本娘娘的父兄,被判了腰斩之刑,今日便会行刑。” 腰斩。 所谓腰斩便是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砍作两截,场面极为惨烈…… 卿柔枝被他所带来的讯息冲击,她没想到褚妄会如此决绝,居然要在她的父兄身上施展那般酷刑…… 她抬起茶杯呡了一口,勉强压下那股惊悸。 “微臣几次上折求情,陛下都未松口。多亏娘娘从中周旋,卿氏满门,才免遭那灭顶之灾呐……” 宗弃安幽幽道,“如今卿大人赋闲在家,与娘娘的母亲夫妻团聚,实在是,皆大欢喜。” 卿柔枝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对方却不知为何沉默。苍白的双手,缓缓压实盖在腿上的那块毡布。 “君心难测,”他低着头道,“明明杀了娘娘的父兄,就能将娘娘握在手心了啊……” 卿柔枝一僵,“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陛下,我就会如此做。一个禁.脔,怎能让她有父兄可以依靠?” “你……”卿柔枝“唰”地起身。 宗弃安依旧笑着,澄澈的猫儿眼微勾,却让卿柔枝感到彻骨的寒意。 “佛像,是你毁坏的。” 她盯着他,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哎呀,原来娘娘已经怀疑我了,”宗弃安顾盼左右,“莫非,娘娘今日就是在等我?” 卿柔枝也不想怀疑他,可军营里两次遇险,她差点被强.暴,绵绵也差点身死,手段如此阴毒……军营和祭神大典,都在场的,唯有他,宗弃安。 “娘娘以为陛下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吗?” 他眉毛一扬,吐出的字句残忍如刀: “陛下从未在乎过,世上任何人的性命。” “只不过,他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有些过于多了。”宗弃安脸色一沉,“竟敢,放过卿家……” 时至今日,那压抑多年的恨意,才稍微从他的表情中泄露出一丝半分。 “你姓安,”卿柔枝蓦地反应过来。 宗弃安,弃安,弃安,他所舍弃的,是淮阳安氏的安! 早年被父亲联合先帝,灭门的淮阳安氏…… 卿柔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到底,潜伏了多久? 难道一开始,他就是冲着九皇子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