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教授看着小儿子从大儿子手里接过长柄的黑伞,忙应了声转身回去——幸亏家里头是兄弟俩,有些话他不肯告诉她,总归愿意跟他大哥讲才对。 她又一次庆幸丈夫当年的决定——自从沈砚行六岁以后,她不知如此庆幸了多少次。 “红围巾……是不是佳妤嫌弃你不够喜庆了?”沈砚行看一眼垂在他风衣两边的红色,语调故作轻快的问了句。 沈砚行脚步一顿,抿抿唇沉默不语,只表情柔和了许多。 沈砚书觑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 半山公墓在h市北郊,坐落于森林公园的最隐秘之地,亦是山峰的最高处,四面皆能望见远处葱郁的林木,还有宽阔的河流。 流水汤汤,此地风景如画,若不是举目尽是一个个墓碑,或许会是个极好的休闲之处。 沈砚行和沈砚书一前一后走着,穿过一排接一排的墓碑,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凤凰树。 这个时节是不会有凤凰花开的,沈砚行忽然想起了很多年的那个夏天,这个墓穴的主人下葬时,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红得像一滩血。 他后来再没见过这样的凤凰花,热烈,又哀婉。 树下有两个墓碑,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刻着“爱妻顾门齐氏敏华之灵位”,小的那个是“爱子顾荥禺之灵位”,然而立碑时间上,却是小的比大的要立得早了一年。 沈砚行目光落在小墓碑的另一侧,那里应还有个墓穴,等待着主人百年之后归葬于此。 “一家人最要紧就是齐齐整整啦。”他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一种让人难以喘过气来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但这种感觉只片刻就过,他连眉头都没皱。 辜俸清和冯薪先他们一步来到,冯薪正低头用袖子去擦落在墓碑照片的雨珠,辜俸清则站在树下,夹着一支烟,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见沈家兄弟来了,他掐灭了烟走过来,过来和他们并排站在一处,四个男人,俱是一身黑衣,各自撑一把黑色长柄伞,彼此沉默着。 空气突然就凝重起来,连纷飞的雨也变得愈发无声,他们的腰弯下,气氛就变得哀戚起来。 雨水打湿了他们放在墓碑前的花束,照片上的母子长得极像,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他们曾经的模样。 “呐,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们哦。” “好的,妈妈。” 你对别人有过承诺吗,承诺之后有努力去实现吗,即便那样,会让你连命都丢了,也愿意吗? 沈砚行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光芒,这年头,做好人有什么好处呢,连命都长不了。 黑色长柄伞很重,他擎在手里,觉得手臂有些酸,他呼了口气仰起头,凤凰树的树叶落了,这样寒冷的地方,它居然也活了下来。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他们想见的那人,永世都不会回来了。 沈砚行头一低,看见胸前的一抹红,他心头一动,伸手将围巾扯了下来,手一扬,围巾就挂在了树枝上,他抬头看看,心里莫名的就舒服了些。 手机铃声尖锐的打破了四个人默契的沉默,三双眼睛一齐望向辜俸清,他抿着唇听完电话,对三人耸耸肩,“连环命案,我得回去了。” 沈砚书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我们也回罢。” 沈砚行和冯薪都没意见,和他一起往山下走,走出了很远,沈砚行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去看走过的路,露出了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来。 冯薪察觉他的异样,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抹红色远远的映入眼帘,隔着飘摇风雨,仿佛是陈旧岁月里唯一的亮色。 他扭头看了眼沈砚行,目光在他的衣襟前一晃而过,“真好看。” “……是。”沈砚行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走罢。” 说罢他转身,大步的跟上了沈砚书,冯薪反倒落在了最后,他看着沈砚行的背影,那个瘦弱又容易受惊的孩子原来已经长得这么好了。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