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官服的人领着几个人走来,后面的人都是黑衣短袄,只有中间的人从头到脚蒙着个黑色大斗篷。贺霖鸿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人。摇晃的灯光和暗影里,这个人微低着头,帽子直挡到了嘴部,长长的斗篷几乎垂落到地。 他们从他的面前走过,贺霖鸿忽然觉得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不及细想,又瞥见穿斗篷那人步履间露出的鹿皮靴上似是有绣纹,他忙凝目细看,只见斗篷的边缘如水波轻荡,遮住了那人轻捷的步伐。但是贺霖鸿还是看出黑色斗篷的布料竟是昂贵的剪绒叠绣缎,下摆处用与斗篷同色的黑丝线绣了成片的大朵牡丹,花瓣微凸,微弱的光中,斗篷一闪而过,似是黑色繁花在瞬间绽放…… 贺霖鸿忽觉喉头哽咽。 片刻后,这些人的身影就没入了长道尽头。 贺霖鸿想起了那个眼熟的人了——那是和凌大小姐在一起的云山寨的人!曾经站在诚心玉店前,她叫他干爹!贺霖鸿的心跳得到了嗓子眼,他的眼泪再次涌上了眼眶,他知道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是谁了,那是个女子…… 贺霖鸿爬到躺在地上的父亲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哭着说:“父亲,父亲,凌大小姐来了,去看三弟了……您,您吃点东西吧……” 贺相的喉咙里咳咳地响,微微点了点头。 黄德带着孤独客等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的一个牢门前,看了看门牌说道:“是这里了。” 凌欣忙退后了一步,闪身在了牢门外墙壁的暗影里,孤独客几步上去,往牢房里一看,说道:“快开门!”黄德往里面一看,也吓了一跳:“怎么……怎么……”他喊:“来人!” 一个狱卒从不远处跑了过来:“黄大人?您怎么来啦?” 黄德说:“快开门!” 狱卒一边拿钥匙一边说:“哦,这是贺三郎,抓着就被萧尚书用刑了,听说太子还过来观刑了……” 黄德结巴着:“开……开……门……” 狱卒开了门,孤独客一边往低矮的门里走一边说:“多拿几个火把,抬几桶清水来!” 狱卒刚要说什么,黄德拉他,说道:“是,是!”扯着他就走。 韩长庚和杜轩都低头进了牢房,韩长庚失声道:“贺侍郎!” 凌欣尚在犹豫中,听见杜轩说道:“你进来吧,他看不见你。” 凌欣心头一颤,忙走过来,低头钻进了牢门,借着外面的火光,一看见浑身血肉模糊的贺云鸿扭曲地躺在地上,凌欣全身如火燎般烧过,五脏六腑疼得痉挛,她腿一软,噗地跪坐当地,失声道:“怎么是这样?!”她方才听到“用刑”两字,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充其量就是几道鞭痕,顶多鼻青脸肿,电视上不都是那样的吗? 孤独客放下医箱,打开,蹲在贺云鸿身边查看,对韩长庚和杜轩说:“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把镣铐弄下来。”他看向痴呆的凌欣,说道:“我们没带单子,姑娘把斗篷解下来吧。” 凌欣放下还紧攥在手里的小罐,手颤抖着解斗篷,一边喃喃地说:“天哪!完了!我们来晚了……来晚了……”她手抖得厉害,拉开绳结,哆嗦着将斗篷脱下递向杜轩,杜轩拿起来,到墙根下铺开,孤独客对杜轩和韩长庚示意:“来,帮我把他放平。”三个人动手将贺云鸿抬到了斗篷上。 凌欣要哭了,带着慌乱说:“勇王肯定是要怪我了!我动手晚了!让他的好友重伤了!”强烈的负疚感狠狠地一拳打入了她的胸膛,她心跳错乱,几乎无法喘息。她口舌发干,手心一阵阵地出冷汗。 她过去取得过太多成功,一向以为自己想做的事,肯定都能做成,还没有过如此巨大的失误,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她失手了! 从余公公的讲述里,她能猜测出太子对贺云鸿的仇恨,她怎么能忽视了这件事的紧迫性?! 是因为他是贺云鸿吗?! 贺云鸿对她而言,不是一个普通人。名义上,这个人是她的前夫,他们曾拜堂成亲,无论婚礼多么草率。她曾幻想过与这个人一同建立家庭,憧憬过白头偕老。即使后面发生的事情打破了她短暂的梦,可无法改变她曾为他的风姿倾倒的事实。她因他对自己态度而失望,正是因为她曾希望过……贺云鸿,在她的心中有一个特殊的地位,能让她瞬间怅然若失,也让她避免去触及…… 是的,她不愿再去想有关这个人的事!所以她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面对别人的调侃,她坚持装傻充愣——因为她心中有了一个人,一个她交托了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她知道对方也对她怀着同样的温情,他们纸笔相和,谈天说地,不谋而合,那是她选择的伴侣,不再基于初恋那美丽但不切实际的的幻影,而是找到了精神上的共鸣。 如果是蒋旭图入狱,她就会心急火燎地去救吧?! 这个念头一起,凌欣的脸通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