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指导着兵士们碎石和冶炼,凌欣觉得自己其实可以离开了,可是她又想看看第一批黄金到底能有多少,何况说好等着韩长庚来接,就还是留了下来。只是她现在需要干的事情不多,每天就是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偶尔说说自己的看法。邹县令强迫她收下了四个丫鬟,从吃饭到洗衣,她都有人帮忙了,让凌欣觉得很奢侈,所以凌欣没等到晚上,下午就回到屋中,给京城的“兄长”写回信。 凌欣刚开始研磨,一个丫鬟就过来,替凌欣砚上墨了,嘴里说:“哎呀小姐,您要写信哪!”这里的女孩子没有几个识字的,见凌欣要写信都特别钦佩的样子。夏草懒得在屋子里伺候,天天在外面跑。 凌欣展开白帛,丫鬟更惊讶了:“哎呀!这是多贵重的绢子呀!”凌欣也叹气,听蒋旭图的意思,上次的信纸大概传到京城就损坏了,让勇王看不上眼。她此时也没有别的纸,只好在白帛上落笔。 凌欣就着丫鬟的话语写道:“兄长好,这么好的绢子,让我落笔胆战心惊。我身边的丫鬟直说贵重,若是她识字,看得出我的字体丑陋,大概会更觉我是在糟蹋东西,真是不好意思。知道木头兄弟和贝三郎和好,我真的非常高兴,多谢你从中斡旋,了却我一大桩心事!贝老爷子能争取下北上的可能,此乃他对国家的一大贡献!这一年非常可贵!日后若能解困,请木头兄弟一定不要忘了贝家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日后别打架了。 想到信中问她要去哪里,还说她战时不必来京城,凌欣接着写:“兄长不必挂牵我,此地一出首矿,我就会回山寨。到了风云盛会之际,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与弟弟会领全家前往京城。请转告木头兄弟,姐会踩着七彩祥云而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大胆前行,放手一搏,别让姐姐失望!” 凌欣写得哈哈笑,旁边的丫鬟也笑:“小姐在笑什么?”凌欣说:“吹牛呗!给我的弟弟打打气!” 看看一片白帛只用了上面两行,凌欣写道:“本来我准备就写到这里,可是这白帛还剩了一大块,心觉不该浪费,只好再写几句。兄长在信中也许是客气,对我多加夸奖,可实际上,我对自己的为人最没有自信。” 凌欣叹了口气,觉得蒋旭图说自己什么胸怀宽厚之类的话,要赶快纠正一下。“我其实不能算是个善良的人,无法真的待人以诚。只是因为我有机会看到了私欲能毁灭人的灵魂,才不得不时刻告诫自己要多做好事。如果没有这层信念,我就是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人。”前世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 凌欣已经反省过自己,写得很顺手:“有人说,人必须降服自己的怒气,才能有所成就。怨是龙,恨是虎,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能降龙伏虎,完全掌握住自己的情绪,我离此境界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兄长知道,我会发脾气,会火冒三丈。这种心地,实在难说宽厚,请兄长千万不要误会了我的品性,让我徒增羞愧。” 见白帛写了一半,凌欣结尾:“兄长如果想来看看落霞峰春天,只等日后京城事了,我随时都会陪兄长前来。但是我觉得此地最为美丽的时候,与季节无关,是傍晚落霞时分,难怪人们称此地为落霞峰:夕阳落下时,许是山石中的矿物反射了余晖,孤峰上辉映万千金光,与晚霞并艳。我无法尽述其美,愿哪日兄长来了,有机会亲赏其瑰丽。我突然发现,用了这墨,满室飘香,很可能这墨比白帛都贵,我不费白帛,却费了墨,真是顾此失彼,我就不再多写了,顺祝兄长夏安,问木头兄弟好,欣笔。” 凌欣笑着折了白帛,她写得随意了些,但是她觉得对方不会介意的。她过去给山寨写信的时候,多是谈事情,比如要及时做果酱,过冬要注意鸡仔的保暖……从来没有写过什么风景心情,更没有剖析过自己的为人。山寨那边都是她认识的人,她怎么也无法对杜轩说“我其实不是个善良的人”,那杜轩该怎么办?信还是不信?信的话,日后还会听她的吗?不信的话,她费这劲儿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上次为了说服勇王,狠狠地自我批评了一番,结果这位幕僚非但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反而对她说了好话,她觉得很舒服。蒋旭图一定是个特别随和的人!在语气间,他像是在鼓励着自己畅所欲言。就是谈不上有情,她也能感到对方把她当成了朋友一般,跟她聊了些个人的见解和感受。凌欣觉得回应一下也没什么,只是咱们一开始就要把自己的为人说清楚,无需遮着掩着,这样日后的言谈就可以随心所欲!反正我说了我脾气不好了。 许多次,在飞机上,凌欣座位旁的人,如果聊起来,许是以为一下飞机,谁都不会再见到谁,变得很诚实,甚至会告诉她一些很隐私的事情。比如“我其实不爱我的老公,但是没法离婚。”比如“我烦死我老婆了”,比如“我的老板是个小人”…… 人是需要倾诉的,凌欣即使知道也不愿承认,她实际正感孤独。 第56章 释怀 天气转热,夏季到了。 云山寨每年与夏人以粮换马,就是冬天给粮食,夏天去领马驹。两方没什么契约,一句话,几个手势,这些年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