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

第60节


社,一九七八年,北京”。版权页上头是“victor hugo,les miserables”,另一面是雨果老爹的照片。出版说明的落款是一九七七年十月。接着是目录、作者序、第一部“芳汀”。一幅原版的版画后面,第一卷“一个正直的人”。

    “你在看‘米里哀先生’吗?”小女孩问我。

    没错,第一卷第一章,就是这个名字。我反问她,“你在看这本书?

    ”她用皱巴巴的餐巾纸抹去眼泪和鼻涕,“是的,先生,这是我第四遍读这本书了。”

    小学四年级时,有次语文老师问有没有人看过《悲惨世界》,有的说看过电影,有的说看过日本动画片,但只有我站起来说,我看过小说……

    《悲惨世界》是我接触的第一本文学名著。那时我只看过一小部分,第二部“珂赛特”开头,雨果用数万字描写滑铁卢战役——与整个悲惨世界基本无关,除了最后偷盗死人财物的德纳第。大师发神经般写了一长串,所有细节栩栩如生。我仍然记得那个“a”字形,那道致命的壕沟,葬送了拿破仑的胸甲骑兵。雨果一边描述战役进程,一边夹

    带大段抒情和议论,让我一度以为所有牛逼的小说都该这么写……

    “对不起,先生,您能把这本书还给我吗?”她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带有川渝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珂赛特。”

    “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咳嗽般吐出一个“co”,舌尖舔过牙齿间缝隙爆发有力的“se,最后是个微不足道的清辅音“t”。

    “cosette.”

    看着她的眼睛,猩红的眼眶,雪白的黏膜让人微微战栗,乌黑透亮的眼球里头,瞳仁宛如黑洞,像是能吸收所有男人的目光。

    她叫珂赛特。

    这个饥饿的春夜,我吃完了十二个牛肉丸子,告别了十二岁的珂赛特,我会再来的。

    春天,我重新读完了《悲惨世界》,那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行军跋涉,断断续续啃着嚼着敲骨吸髓般吮吸着每一个字。密密麻麻的叙述与抒情以及评论,宛如滑铁卢上英国方阵的矛尖。我几乎也深陷于拿破仑的困境,在威灵顿公爵的壕沟前尝尽了苦头。

    那个春天无比漫长,刚刚经历南方大雪灾,等待北京欢迎你,迎来的却是汶川大地震,陪伴我度过这段时光的,通常是麻辣烫店里的珂赛特。

    老板是个早衰的男人,操着浓浓的四川口音,地震那会儿总是盯着店里的小电视屏幕。老板娘是个肥胖的女人,挽着头发高声大气地说话,但能看出她年轻时有几分姿色,或许现在也没多大年纪。店里没有雇用伙计——珂赛特除外,我经常半夜看到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拿着块抹布拼命擦桌子,去超市里打酱油、买啤酒,顺便给客人递餐巾纸,当然老板是绝不会让她碰钱的。我还会看到两个小女孩,一个年纪跟珂赛特差不多,还有一个尚未读书——她们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儿,从脸型和眼睛能看出是亲生的。

    看我经常光临小店,老板娘对我很热情。何况我跟杀马特风格的发廊小弟、对面夜总会下夜班的公主、附近群租房里的无业游民并不太相同。老板娘是珂赛特的舅妈,老板自然是她的舅舅,但我无法确认他们是否真有血缘关系。

    至于“珂赛特”——老板和老板娘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显然没看过小女孩像宝贝似的藏在床底下的书。

    她到底叫什么?对于麻辣烫店里的人们来说,这并不重要。反正没人叫过她的名字,总是“哎”“那个谁”“小妹儿”…”

    那天夜里,麻辣烫店关着卷帘门,珂赛特独自坐在水泥台阶上,借着隔壁足浴店暖昧的灯光,低头读着《悲惨世界》第三部“马吕斯”第一章“从巴黎的原子看巴黎”。

    当我走到她面前,小女孩匆忙合上书本说:“先生,今天店里不开门,您不用等了。”

    我摇摇头,坐在珂赛特身旁,陪她看书。

    “先生,您为什么总是来看我?”

    “因为你叫珂赛特。”

    “珂赛特只是个普通的名字,先生。”

    “听我说,你喜欢这里吗?”

    ”我不喜欢这里,但我出生在这里。”

    “你生在上海?”

    “嗯,但我还没断奶,就m.WedAL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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