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整栋楼鸡犬不宁。 三年前,阴历七月半,中元鬼节的晚上。余一通坦白说,以他们目前的收入,要置换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不可能。他希望妻子忍耐几年,将来一定会有机会的。李元子觉得那是借口,又把丈夫骂得狗血喷头。几天前,她刚参观过新婚女同事的新房,静安区单价五万元的房子,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女人的小心理,全都涌上心头,简直恨铁不成钢。 余一通,毕竟也是男人,二十六七岁血气方刚,虽然平时上海男人好脾气,但日积月累的愤懑,终究没忍住。肾上腺素作用下,他狂吼起来,把妻子拽到卫生间,砸到冲淋房的玻璃上。 没想到,整面山寨货的钢化玻璃破碎,划破李元子的颈动脉。 一分钟内,他的新婚妻子死了。等到余一通清醒回来,鲜血如河流布满整个屋子。他追悔莫及,这完全是个意外,过失致人死亡。如果,当时他去公安局自首,或许就能逃过一死,判个死缓,甚至无期。 但,他愚蠢地选择了分尸,一边还哼着妻子最喜欢的《城里的月光》。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就这么被毁掉,心存侥幸可以骗过警察。而且,他觉得碎尸了的话,他就可以永远和心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了。 余一通并不是个太会说谎的人,很快怀疑焦点就到了他身上。经过搜查,水落石出,他全部认罪交代。 因为,分尸的情节太过凶残,经过两年的审判与上诉,包括精神病鉴定,他还是被最高法院核准执行了死刑。 而死刑犯被处决后,尸体要被立即火化,骨灰会转交给家属。 我告诉费家洛,要召唤回余一通的鬼魂,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骨灰。 不久,我们来到余一通的父母家里,祈求他们把被枪毙的儿子的骨灰借给我们用两天,作为费家洛不再跟他们打官司退款的条件。 刚开始,我们被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两口赶出来了。 但是,在费家洛真诚地说明了来意之后,他们同意了这个请求。 在两位老人的陪同下,我们去了郊区的公墓,从地下挖出了余一通的骨灰盒。 费家洛抱着自己房子的前任主人的骨灰,感觉分量很轻,大概是子弹掀飞了天灵盖的缘故。 这天夜里,费家洛与苏青桐,紧张地蹲在卫生间。他们请出余一通的骨灰盒,放在淋浴房与马桶之间,这就是三年前发生凶案的位置。 然后,小夫妻退到走廊,关紧卫生间的门,两人靠在墙上,互相拥抱,抵御满屋子的阴冷鬼气。 等待许久,不知道枪毙鬼的灵魂回家了没有,更不知道碎尸鬼的愿望满足了吗。 苏青桐突然想起什么,嘴里咿咿呀呀地唱道——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 世间万千的变幻 /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 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这歌声幽幽,伴窗外月光,穿透整个家。突然,费家洛有种可怕的错觉——亲爱的老婆是不是被灵魂附体了? 卫生间的房门里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元子,老婆啊,我是一通啊,你还认得我吗? 鬼魂终于召来了! 费家洛与苏青桐都哑口无言,藏在卫生间的房门外面,偷听里面那对鬼夫妻的重逢。 门里响起李元子的声音:老公,你怎么变得——哎呀,脑门都没了,你受苦了。 接着,响起一对男女的哭声。 哎,没办法,枪毙嘛,子弹从这打进去的,这回不用化妆,就可以参加万圣节聚会了。 李元子苦笑一声:老公,你过去,可没有这么幽默啊。 对不起,元子,我错了,我也很想回来,跟你说一声,抱歉。 哎呀,我的宝贝老公啊,三年来,我始终游荡在我们家里,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这房子。我在想,其实,错的是我。我不该总是骂你,不该逼你去市中心买房子,什么城里的月光啊,其实,跟我的老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对我而言,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余一通平心静气地回答:老婆,是我没有能力,没办法赚更多的钱,要是我能早些买好中意的房子,也不至于如此啊。当然,千错万错,我更不能打老婆。这三年来,我两年在监狱,一年在坟墓,总算是想透了——老婆啊,是要用来哄,用来疼的,就算是老婆骂你几句,就当是在夸你。因为,她是喜欢你的啊,否则干吗还要恨铁不成钢呢? 然后,李元子似乎是号啕大哭了,想必是鬼夫妻拥抱在一起。个中滋味,难以言尽。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