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大军围城,后是瘟疫的阴霾和死亡的恐惧笼罩这座城数月不散。直到白露过去,疫情偃旗息鼓,又兼之今年收成尚可,扬州百姓总算能喘口气。所有人都希冀借着这桩大喜事,驱散今年一切的坏事,让遭受战乱和疫病双重折磨的扬州恢复生机。 乱世仍在继续,但活着的人依旧得努力活着,想法子活着更好。因为这桩婚事而大肆增加的物品采买,以及为祝贺和看热闹涌入扬州的外乡人,还有异地战事结束后班师回来的将士们,许多许多的人,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注入新的活力,以及金钱的气息。 真热闹呢。 铺子前着挂起的灯笼沿着长街连成一条亮闪闪的龙,顾朝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耳边传来的是叫卖声和闲谈说笑声,时不时有人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亦回以笑容。这些她经手过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们,看见她身侧跟着的那个青年时,常常报以意外的神情,显然青年在扬州也是小有名气。 看的人多了,顾朝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卫大哥,前面不远便是太守府了,不用再送,今天非常谢谢你。”顾朝歌伸手,想从他的手里接过自己那个大大的竹箱笼。如今虽然瘟疫已过,但是她的名气在扬州城里传开,每天出诊的次数不少。伊崔告诉她,待燕昭和卫潆的婚事一过,将从军中抽调一些医官过来让她指导训练,那时候她将更忙。 顾朝歌出诊一向独自出门,有时候老吴会随她一起去,不过近日太守府忙得很,老吴也被抓去帮忙。她在路上偶遇卫尚,卫尚以那次遭遇袭击为由,说她一个人在城中不安全,便陪着她从白天一直到晚上,直到走完最后一户人家。 她觉得卫尚小题大做,那次袭击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伊崔将那些叛贼枭首后,扬州已经听不见反对的声音,反对的势力亦被无声无息铲掉。 而卫公子他…… 顾朝歌偷偷抬眼,瞥了一眼面带微笑,坚持要送她回府的卫尚,心里隐隐觉得他只是在找借口要送她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顾朝歌小小声地问。 卫尚觉得,她低着头仿佛很害羞的样子真好看。他知道非礼勿视,可是忍不住就是要扭过头去,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不会,”卫尚柔声告诉她,“要待阿潆的婚事结束之后我才会上任,如今我是闲人一个,只要朝歌不嫌弃我便好。” “不,当然不会嫌弃,”顾朝歌连忙摇头,不知怎的,依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怎么会嫌弃你?” 卫尚不知道世上有一种卡叫“好人卡”,他听见顾朝歌说自己好,两只眼睛都亮了:“朝歌,明日东升街有庙会,我带你去瞧瞧新鲜吧,总是出诊看病,偶尔也该玩一玩才好。” “庙会?明天么?明天啊……”顾朝歌好像想起来什么,她摇了摇头,缓慢而坚定地拒绝了卫尚:“对不起,卫大哥,我明天和别人约好了。” 卫尚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看得顾朝歌更加愧疚,明明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卫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很抱歉?被这种滔天的愧疚感淹没的顾朝歌,感觉不能和这个人再多待一秒,眼见着太守府到了,她飞快地抢过卫尚手中的竹箱笼,对着他躬身行了一个大大的谢礼,然后匆匆跨过太守府的门槛,跑得飞快。 卫尚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心中一阵惆怅。 太守府前的卫兵则看着久立不去的卫尚,纳闷地想今天顾大夫没和他们几个卫兵打招呼,是不是就因为这小子? 这小子是看上顾大夫了吧? 红巾军的卫兵真是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顾朝歌并不知道卫尚盯着她的背影还看了许久,她跑得那样快,一是觉得麻烦人家很不好意思,而是觉得心虚,因为她很难得地说了一次谎。她,根本没有和任何人约好要明日出门。 可是,明天,她确实是想和一个人一起出去的。 明日东升街的庙会,不知道可不可以作为借口? 可是,他真的很忙吧…… 站在主事厅门口的小角落里,偷偷张望着主座上那个人。他一手翻着彩礼单子,一手拿着宋无衣的税收相关文书快速浏览,偶尔和宋无衣说两句,时不时还胡乱抓一支笔过来写写画画,忙得好像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真的变成一只大蜘蛛。 已是晚膳时间,主事厅里依然人来人往,燕昭的婚事和目前所占地盘的秋日税收,两件都是不能怠慢的紧急大事,齐齐压在伊崔的肩膀上。可怜他自己连个未婚妻都没有,却要替燕大将军全权操办婚事,将大婚的步骤按照最严格的古礼一步步做齐,聘礼是他一一亲自过目审查,婚礼当日的流程更是需要他一遍又一遍确认,务必要按照燕昭的心意,给卫潆一个风风光光的盛大婚礼。 再想想那几个准备拖家带口搬到扬州的将领们,他们的家人安置问题,伊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