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打春雷一样的好消息啊! 油是多么珍贵的东西,龚老师的每个月有一点油票贴补,可加上原来的户口油,和老婆那边儿的贴补拢共也才不到六两,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杂七杂八那么多人,够啥吃的? 更要命的是,有时候油票有了,那门面里没油哇!所以即便用油这么紧张,大家手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多出来的油票的,花花绿绿的攒一起看着很可观,可叫人心里气闷。 于是,如何节省用油每家各有高招,有的用毛笔刷,有的用纱布抹,还有用剥了皮的软枝条儿蘸的,总之就是能怎么省就怎么省,要是能多出一两斤那就是过年一样的好事了,何况十几斤? 程冬至把这件事告诉龚老师的理由也极其光明正大,完全没有一点走后门或者送礼的意思:“我姐说了,这事儿我爸妈都没办法沾光,咱们家在省城又没个啥别的亲戚朋友,就该让老师你过来才合适。老师辛辛苦苦培育祖国的花朵,多吃点油补补也是应当的,又不是不给钱和票,有啥关系!” 龚老师被捧得飘飘然,再加上这样大的实惠,他恨不得给程冬至发朵纸糊的小红花以示嘉奖——当然,也只是想想,不能做得这么明显了。 谢老师是龚老师的妻弟,是来帮着打豆油的,到时候也要分他一些作为帮忙和保密的谢礼。 程冬至眼见着人高马大的谢老师也来了,才放心地点点头,步伐轻快地朝后门那边走去。 果然,在快走到后门的时候,她看到了陶志远。 特困生,分班考试时的第一名,也是郝春的舍友。 陶志远由于营养不良,长得有些不匀称。他的头很大,脸也是很成熟老气的类型,光坐着看仿佛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官样”孩子,可站起来就不行了——身子完全架不住这样一个体面大气的脑袋,又瘦又矮小,还有些弓背缩腰的,看着像是童话里的诡异大头娃娃。 因此,尽管尚长得算浓眉大眼,可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阴沉和怨恨,这一点程冬至感受得尤其明显。 “陶同学,你在这儿干啥呢?”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程冬至顿住了脚步,笑眯眯地和陶志远打招呼。 陶志远楞了一愣,这是程冬至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没,没干啥,就等人……”陶志远声音很轻,结结巴巴地说。 “这样啊,那我先走啦,大后天见!”程冬至友好地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嗯,嗯……”陶志远躲闪着没有直视她的目光。 程冬至出了校门,身影消失在了校门口的大路上。陶志远知道,她走到这一段大路的中间部分后,便会朝右边拐个弯,进入那个小路抄近道,然后走向一辈子的不复深渊。就像她身后逐渐落下的夕阳,沉沉地坠入了黑暗。 郝春和另外两个人已经拿着废桌子腿儿在一个破旧废弃的牛棚里藏着了,只要他过去掐着时间点报个信,他们就会趁着朦胧的天色把她给一下子打昏装麻袋里,然后扒光裤子丢学校外头。 那也……太出气了! 陶志远嘿嘿地笑了,面上浮起一点扭曲而兴奋的神色,和他在班上平时的乖巧老实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郝春为了这次的计划,特地从他表哥那里借来了自行车,决定让陶志远通风报信,因为他成绩好又不显眼,出现在哪都不会引人怀疑。 陶志远学得很快,虽然坐在车座上腿够不着蹬儿,踩着蹬儿坐不上车座,可他还是奋力地踩着车踏,歪歪扭扭风驰电掣地驶在了路上,把慢悠悠走路的程冬至给甩下,快到那小路时才放慢了速度。 陶志远耐心地拖了一会儿,不住地往后瞧,直到看到后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后,才慌忙骑上车往牛棚那边去,经过牛棚的时候拨了一下车铃铛。 牛棚里传出一声低低的猫叫,陶志远飞快地骑走了,在夜色中消失得非常迅速。 这是他们的暗号,代表着王冬枝那个臭丫头马上要靠近牛棚这边来了,该动手了。 郝春和另外两个人屏声静气,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顿时狼一般争先恐后冲出了牛棚,麻溜儿的把那身影套上了麻袋后好一顿猛打脚踢外加桌腿儿敲闷棍!由于心情过于紧张激动,再加上夜色的掩护,他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身影的身量儿不对。 “唉哟!!!他妈的是谁呀!!我x!”龚老师被打得差点吐血,又挣脱不出来,急得大声爆了粗口,这时候郝春他们才觉得不对劲了。这声音怎么听着像…… 不等他们回过味,程冬至已经打开了闪亮的大手电筒,把他们的脸全都照了个清清楚楚,落在了同样惊愕的谢老师眼睛里。 “小王八羔子,你们几个干嘛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