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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一刀插进嬴妲心窝,抽走了嬴妲手中的密信,撕成了碎片,走一截路,撒一片下来,留了几片藏在板车草料底下。

    “那先生,”嬴妲急切起来,“我们快进城,我用金钗去换一匹马,咱们骑马去西绥!”

    她两颊赤红,又急又乱,殊不知她一路骑马赶来,鬓发蓬乱,唯一的金钗早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嬴妲双掌在发间摸着,耷拉着松散的发髻,唯独一条不值钱的银绸发带而已,她红着眼睛,无力地瘫坐下来。

    苏先生以肘抵膝,托腮沉吟道:“这事急不得,战乱之世,骑马过于招摇,这一路上不甚安全,还是别引人注目为好,我与淮阳小将有些交情,驱车到淮阳,让他置备粮草马匹护送。至于赶路,萧弋舟现在半死不活的,一天走不了几里路,咱们就算驾牛车慢些,也无妨,未必会比他晚到。”

    苏先生说起萧弋舟“半死不活”仍是我自宠辱不惊的口吻,半分忧急之色都没浮上眉眼,悠然自得放牛南山之态,信手还在嬴妲肩头按了按。

    “肾足少阴之脉,起于小趾之下,邪走足心,出于然谷之下……”

    “肝开窍于目,毒伤五脏,他的眼睛未必尽是毒火燎伤的。”

    嬴妲肃容听着,专注静谧。

    苏先生说道:“我有一套针法要传你,如你有心救萧弋舟。”

    嬴妲学厨炸了灶台,她不敢托大说自己定能学得会,何况即便能学会,她来施针总不如苏先生熟练稳妥。

    但苏先生目光如炬,一眼便能洞悉她的想法了,又道:“这套针法是我族中不传之秘,我教你,一是我膝下无子,你乃故交后人,故而愿意倾囊相授,二是我不能久住西绥,那小子年年都有重灾大难要烦我,实在讨厌。”

    “你们俩关起房门浓情蜜意,疗效比我一个糟老头子日日跟他揪着耳朵灌废物好多了。”

    嬴妲慢慢地若有所思地颔首,听了苏先生数度说起故交、世交,忍不住疑惑道:“先生,您莫非是骠骑苏将军后人?”

    苏先生捋须侧目,“女娃就是眼皮浅,多少年祖宗功劳簿里记着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了,记着做甚么。”

    牛车在官道上缓慢行驶,近淮阳大道上,遇上官海潮的直系亲信来拿人,他们要捉拿的是狡兔三窟的夜琅,官海潮心细,让人一路搜到北境来了,幸而此处百姓众多,苏先生让嬴妲窝在牛草里,混在人中躲过一劫。

    苏先生包袱里好东西好玩意多得是,掏出一块假肉皮来,嬴妲敷在脸上,犹如脸皮肌肤被烧坏了,无寸土完好,丑陋惊人,苏先生看了大笑。

    苏先生年近不惑,不是他们目标,搜寻完了便走了,他坐于牛车上,托着腮,指腹扣着脸,左手捋上衣袖让嬴妲扎针,小姑娘看着目呆手笨,在杏林一道上竟罕见地极有天赋,才教了一个时辰而已,各个穴位记得一丝不差,几下针扎得人通体舒泰,他便绵长地叹了口气,“苍天怜见,我到这年纪总算遇着一个传人。”

    嬴妲听到师父夸赞,稍稍安心,只是有苏先生引导才敢下针,若无师父从旁指引,也恐怕庸医误人。

    撤针之后,苏先生从包袱里找出几本书,“一套是《灵枢》《素问》,一套是《伤寒杂病论》,后者失传已久,但不幸落我手里了,你若有本事,将来天下大定,将它专研透彻发扬光大,便是大功德一件了,另一本是我苏家真传,里头有我多年行医问诊所记批注,罕见的疑难杂症,里头或有记载,你要尽心研学。”

    “最后一本,”嬴妲将苏先生郑重交托与她的珍贵典籍都收着了,苏先生又肃然掏出一本医经,按在她掌中,嬴妲凝目一看,竟写着三字“采阳经”,倏地脸色彤红,讷讷抬起了头,羞窘地要退回去,苏先生微笑捋须,“这本与《玉房指要》为一套,适女子修行。阴阳调和之事,不能专由男子欺负女子,此乃悖论。你只要学得三分功夫,便能收拾得了他了。”

    “我……”

    嬴妲说不出话来。

    医者不忌口,苏先生说起这话来全然是讨教真理、辩论伦常的贤者姿态,顺带着在蓝皮封书上食指一点,“入城后,我找几个人过来给你试试。”

    嬴妲猛然一惊,手里的书全抖落了,严词朗声:“不行!”

    苏先生纳闷,但却像是嬴妲肚里蛔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要你试采阳补阴之术,我是说找几个有头风病、目障之症的过来与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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