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还能望见挂在苍山主峰下的一道雪白如练的瀑布,气势恢宏。 “偌大平昌,与以往似乎并无不同。” 嬴妲眨了眨眼,“怎么会不同呢。” 他侧身,俯下目光。 嬴妲凝视亭外呼啸纵横、水里烟波往来的轻舟,松开了他的食指,掰着指头垂眼慢慢地说道:“你想啊,以前这里没有水榭,自然就看不到眼前的好风光了,以前,平昌城只有甜馒头,没有咸的,没有西域来的葡萄酒,酱汁烧鱼也只有表皮淋上一层汁……“早晨起来没用早膳便被男人扯出门了,眼下一说出口都是美食,不禁脸色一红。 他看着她忍不住直笑,手掌抚了抚她的发丝。 “夏虫不可语冰。” 这话嬴妲听懂了,眼珠滚圆,仰着脑袋瞪他,瞪得非常收敛不着痕迹。 “我说的,是平昌久居中原,拥踞地利之势,以为崤函之固,如金汤坚不可摧。帝王高枕,朝臣无忧,若干年,一直是一副不思进取之态。达官显贵贪占土地,耗尽物资,如今所见,表面风流罢了。整个卞朝,即便英明如武帝宣帝,都不曾阻止士族专权自固,腐烂挥霍,迟早,这些是有耗干耗空之日的。当贵族得不到满足,便会取尽锱铢于民,侵蚀根本。皇室无为,这是不思变通,取死之道。” 这时身旁一位洞箫吹彻悲凉的文士走了过来,“兄台高见,确实如此。” 说罢又连连叹息三声,走下水榭去了,不忍再听。 嬴妲便静静地望着那人背影。 她其实知道,至今仍有许多人对卞朝抱有希冀和怀念。 但作为公主,在王朝没落之时,她也敏感地察觉到,真的,真的回天无力了。 萧弋舟将她脸颊上的嫩肉捏了把,隔着薄纱也被捏得疼痛泛红,她呼痛,要摘下面纱与他理论,好容易出趟门,里三层外三层把人裹得像粽子! 她娇憨薄愠之色甚是可喜,萧弋舟忍着唇角上扬,别过了头去,将雾茫茫被太阳晒得渐渐露出素颜的水面环顾去,双掌扶住了围栏。 水面上风大,风干冷刮得人脸疼,嬴妲往面纱里蹭着,毛绒绒的脑袋露在外边,一双眼偷觑着他一眨一眨的。 萧煜他们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此时也走到了回廊上。 嬴妲道:“这里看够了,咱们走吧。” 他回头,“定都平昌,是陈湛最错的一步棋。” 嬴妲水眸动了下,似乎不想听到这些话,因为身旁还三三两两有人走来,萧弋舟却又道:“倘若西绥举兵入中原,必先扰都城。” 这话说得令人心惊肉跳,嬴妲怔住,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瞟去,幸得无人在意,也无人听见,这种乱世还没彻底平定下来,到处都是妄议时政的文士骚人,百姓都已见怪不怪了。 萧弋舟将嬴妲的手牵住往另一侧走去。 回廊另一头同南湖另一侧岸上,那边有常绿的碧树,长堤一横如青绿之中一点飞白。 嬴妲的心怦怦乱跳。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但所要表达的意思,不仅在言语之外。他是在抒发心中抱负么? 嬴妲了解萧弋舟的宏图之志,当年才不敢妄言将他拘住。 但她也只是以为,将来他会横扫北漠,将北漠版图纳入西绥,未曾想过,他或许还有吞并中原之心。 西绥地域之广,犹如海川,人烟之盛,犹如砂砾。举兵南下,凭萧弋舟的军事才干,即便最后平不了中原,总能如夏侯孝之流争得一席之地的。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抬起头望向萧弋舟。 如果他真要如此做呢,他真要取了天下呢,她,表兄他们都要与他为敌么? 萧煜仍旧不远不近地跟着,等俩人上岸,他对身后人低声吩咐了些事宜,他们折身走了,萧煜则又提剑随他们走上堤岸。 走着走着,嬴妲觉得冬意侵体,有些冷了。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