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员外无言以对。 这话不仅把他的措辞都打乱,连新的请托也压根说不出口了。 沈如晚目光动了动,看了章清昱一眼,后者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低着头说,“沈姐姐,我舅父真不是不上心,他早早就想请你来,但谷雨祭祀实在太忙了,舅父难免精力不济,没能顾上。” 姚凛和章清昱并肩站着,前者从余光里瞥后者一眼,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对对,老朽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章员外未尝看不出沈如晚是在给章清昱出气,但他就算看出来又能如何?有求于人就是有求于人,往后未必不会继续有求于人,给个台阶当然麻溜下。 “我这外甥女最是体贴懂事,岛上许多事都要倚仗她,叫我都忘了她年纪也不大,到底是疏忽了,惭愧,惭愧。”章员外连连保证,“往后必定要亲力亲为,事事上心。” 沈如晚不置可否,但终究是在章员外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懒懒散散地点了头。 夜幕微垂,细雨蒙蒙里,章清昱支伞送沈如晚回客房。 “沈姐姐,多谢你。”她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分不清是叹还是笑,“你能帮我到这个份上,我真是想也不敢想。” 沈如晚也支着伞,在院外停住脚步,偏过身看去。 “那你现在高兴吗?”她问。 章清昱抬眸,对上她安静的目光,用力点头,唇角也漾出真心快活的微笑,“高兴的,特别高兴,舅父道歉又夸我的时候最高兴。” 沈如晚静静地听着。 其实她究竟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吗?章清昱在东仪岛的生活因为她的这番折腾而彻底改变了吗?也没有的。 若沈如晚做得再直接一点,勒令章员外以后善待章清昱,有她监督,自然一劳永逸,不会有人敢怠慢章清昱。 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却不一定最合适。 到底是在东仪岛生活了很多年,章清昱对这里、对章员外还是有感情的,纵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终归是人生在世的最后一份牵绊,章清昱是没法面对仅剩的亲人的疏远和恭敬下的厌恨的。 沈如晚用了好多年才明白,斩断或不斩断,其实无所谓冷酷或软弱。 人活一世,不需要样样苛责。 “高兴就好。”沈如晚在夜色里静静凝视章清昱充满快乐、尤带天真和期待的笑意,也微笑起来,轻声说,“别的不重要,现在开心就是最好的。” 她看见章清昱这一刻的开心,就仿佛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有一瞬展颜,把许多年前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和委屈都在许多年后稍稍化解。 章清昱在门口和她作别。 沈如晚仍支着伞,在绵绵细雨中,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静静抬起头,看云破月来,清辉遍洒。 “七姐,”她轻声说着,不知是在同谁说,“今晚的月色,和蓬山一样美。” * 一夜春雨,早晨起来,草地泥土软软的,檐上水珠还在不慌不忙地坠,枝上鸟鸣声声脆。 东仪岛的路当然不可能都是青石板路,谁也没那么阔气,大手笔掏腰包给公家修路,章家或许有这个家底,但也不愿意。 因此,岛上绝大多数道路都是黄泥路,一下雨便泥泞不堪,行走在上边很是不便。一个人从这头走到那头是完全不必考虑如何使衣裤鞋子体面了,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麻烦虽多,却各人有各人的办法。 寻常农家渔家,也无所谓体面不体面,终归是衣鞋更值得珍惜,三月春寒还料峭,便已脱了鞋,裤管挽得高高的,光着小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路,没事人一样过去了。 至于章家…… “沈姐姐,雨具我都带来了,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天色未明,抬头看去,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章清昱踩着厚厚的木屐,一手握着把伞,因现在没在下雨,伞也没撑开,另一只手臂弯上则挎着个大提盒,看起来有些费力。 沈如晚站在走廊里等章清昱走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