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越的骑兵沿江而下的消息,从建邺到历阳,很快都知晓了。历阳城里,更是一片肃杀:城门口的盘点极其严格,城里也显得寂寥,集市早就名存实亡,各个店铺都关着排门,街上偶有两三个孩子经过,亦是很快被大人拉进家门。沈沅的辎车一路在青石路上行驶,“嘚嘚”的马蹄声清脆悦耳,一点停顿都没有。阿盼“咿咿呀呀”地拉着母亲的手去指窗户外的景观——大概也就她还不知愁了。 郡牧的衙署很快就到了。仆妇把沈沅扶下车,沈沅看着半焦的门楣,又四下打量了一番,问:“我郎君,以前就住在这里?” 仆妇道:“是的。这是郡中最大的官署,夫人应该住在这里。奴进去收拾。” 沈沅并不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看人家忙碌她就不好意思,跟进去一起帮忙。其实衙署里有人日常打扫,所以并不脏,沈沅四下里都转过了,少不得把杨寄藏粮藏钱的仓库好好打量了一番,又回到正房,揩抹了四处的灰尘,清洗了坐席和被褥。衙署的仆人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和她打招呼:“夫人见恕!这是杨领军的正室,这里,还有后头杨领军的书房,门是常年关闭着的,我们没有命令不许入内。夫人还需要什么,奴立刻去办。” 沈沅笑道:“你们今天辛苦了。其他不需要什么——”她沉吟了片刻,问道:“附近除了建邺,还有哪里可以买粮食?” 那仆人愣了一愣,随即说:“广陵粮草充足,还有北边盱眙和彭城,也是备粮极多的。但是这会儿新粮还没有打下来,只怕价钱很可观,倒不如等到秋收之后再买。” 沈沅摇摇头说:“我怕来不及。历阳哪些人能信得过的,你帮我寻一些,赶紧用牛车到广陵、盱眙和彭城去拉粮食,多多益善。” “那钱……” 沈沅笑了笑:“我刚刚看见后面仓库里,半是粮食,半就是铜钱。这年头,留着铜钱又不能吃,还是换粮食实惠。”她恰好一瞥眼,看见正房稍间的小抽斗被满屋子乱转的阿盼打开了,里头黄澄澄的,仔细一看,果然是杨寄把金银藏在里头。阿盼欣喜若狂,抓了一把瓜子金往天上一抛,看着满天黄金往下掉落,兴奋地大喊:“下雨!下雨!” 沈沅赶紧抓住她那只又往抽斗里伸去的魔爪,抢出掌心里的一把金叶子,转头对那仆人道:“杨领军笃信你们,我也是。屋子空关,并没有落锁,里头却不失毫发。这里的金银也拿出去,一并换粮。” 她收拾了地上散落的金瓜子,看阿盼一脸不舍,偷偷伸手又去捡,在她小手上拍了一下,抬头又说:“我今天经过城外的农田,稻田里螃蟹多得成灾。但这又是个好东西,赶紧多派些人,带竹篓子去城外捉螃蟹,大的用坛子封上口养上,一把小米就能活两三个月;小的到酿造坊里要酒糟腌上,耐存放,味道也是很好的。既解了稻田里的急,而且将来万一有个啥事,也是解馋抵饱的肉食。” 这位夫人真会打算!仆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吩咐了。 沈沅坐在蔺草席上又盘算了一会儿:庾含章打发她到历阳,听口气是指望着杨寄回救历阳的。可是,桓越是骑兵前来偷袭,怎么的都比杨寄那里要早、要快。那么,自己这里准备得越充分,能守住历阳城的时间就越长,也就越能等到杨寄前来解围。 上天不仁慈,我们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这样想着。看着杨盼刚刚被打了小手,带着一睫毛的泪水,此刻突然在地缝里抠到一枚漏网的金瓜子,鬼鬼祟祟地捏在手心里,脸上却得意地笑开了花。沈沅心里柔软:为母则刚,为了宝贝闺女,她也要刚强起来。 桓越的骑兵比沈沅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城外的稻谷还没有收尽,螃蟹也才捉了多半,去广陵、盱眙等处买粮的大车才回来了三分之二,就看见远处的驿路上烟尘蔽天隐日,马蹄声竟如雷鸣。不过半日,城墙哨楼上就能够看见远远的旌旗,皆用白色,对应大楚的青色旗帜,意为“金克木”。 城中立刻鸣锣,瞬间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早就规划好了。城郊外的民人立刻放火烧掉还没收割好的稻子,带上早就打包好的细软避入城中;城里拉起吊桥,护城河里布上暗网,而雉堞上早备好了足够的弓箭弩车、檑木巨石、火油火药;城中百姓家里储备着充足的粮食柴草,更有便于食用和保管的干粮。 然而战争的可怖,仍然让亲历的人心惊胆战。骑兵几乎没有稍事休息,便直接发起了进攻。护城河里的暗网缠住了渡河的船只,船翻了不少,落水的人不少也被网绳缠住,溺水而亡,河里浮尸具具,令人毛骨悚然。而后,吸取了教训的军队,用长钩一点点钩掉水中的暗网,再次渡河,便到了城下。 守城的西府军放箭,对方用盾;放火油瓶,对方扑火;放檑木,对方闪躲……接着,城墙雉堞上的士兵亦遭箭雨,中箭者不知凡几;躲过檑木巨石的攻城者,架设云梯;抛车的大石,一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