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麦饭“润滑如珠”,一会儿评点莼羹“清爽适口”,一会儿评点鱼鲊“鲜美异常”……有几道菜是孙侧妃厨下做的,山珍海味不一而足,炮制细腻更是叹为观止,加上公主喋喋不休的点评,孙侧妃觉得脸上飞金,不顾正妻在场须得收敛,用手巾包了银匙递上,含情脉脉地对皇甫道知说:“公主谬赞了!不过这菇菌鱼羹,用的是人称‘天下最美’的伊洛鲂鲤,从洛阳运过来,还活蹦乱跳的呢!还有这蜜渍逐夷(用蜜浸制的鱼酱),大王不妨也尝尝看……” 这厢还没有推销完,那厢王妃庾氏已经冷冷道:“听说现在洛阳刚刚击退河间王的叛军,此刻百姓身处战火之中,正是不得聊生的时候,侧妃竟然还有心思着人运洛阳的鲤鱼?” 孙侧妃的脸色瞬间青白一片,不敢驳斥王妃的话,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皇甫道知,皇甫道知冷冷地瞥一眼自己的正妃,却也没有说不合时宜的话,冷冷道:“鱼羹撤掉吧。” 啊哈,沈沅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庾氏王妃是专门给皇甫道知找不痛快的啊,而且说得那么有水平!永康公主大约看出了哥哥嫂子之间的不愉快,赶紧打圆场:“哎,还有我指名要的胡炮肉呢?” 肉是早准备好了,厨下大气都不敢出地小心端了上来。这胡炮肉是北地鲜卑人的吃法,将猪前腿肉切细片,与浑豉、盐、葱白、姜、椒、荜茇和胡椒等调料拌匀,装入洗净的猪肚内,缝好后用大火炙烤,再放入滚烫的火灰之中捂熟。侍女用小刀切开猪肚,一股香料味混合着猪肉的气味滚滚而出。白雾散开,粉莹莹的嫩猪肉,带着少许浆汁,跃然眼前。 侍女们给坐席上几位分好肉。皇甫道知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冷冷笑道:“今日的厨子是哪里的?” 庾氏预感到他要找茬儿,但也只能顿首道:“是妾厨下的。从北地来,据说胡炮肉做得地道。” 皇甫道知冷哼一声:“地道?那大约就是北地的厨子粗糙惯了,这样腥的猪肚,连带着肉都臭了,怎么吃啊?我看,你不如把那厨子打一顿杖子,赶出去算了。”孙侧妃扬眉吐气般略挺了挺脖子,虽然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变,但那唇角淡淡的一勾笑还是没有掩饰得住。 庾氏却也是寡淡的一个人,点点头说:“是。那宴毕妾就去办。” 沈沅一听,这帮子贵人真是不把人当人啊!觉得菜不好吃可以不吃啊,犯得着为不合口味这种小事打人么?她正在心里骂这几个当主子的,冷不防听见皇甫道知的声音直接朝她飘过来:“这道胡炮肉,赐给乳母沈氏吧。” 沈沅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四下看看:皇甫道知的下巴抬着,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且,这里的乳母就她一位,姓沈的也就她一位。 “还不谢恩?” 沈沅吃了苍蝇一样,抱着世子低了低头:“多些大王赏赐之恩。” 孙侧妃要说话,咋咋呼呼道:“啊,她还在给世子哺乳,不是吃不得加盐的荤腥么?” 皇甫道知一皱眉,瞥着孙侧妃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今日话多爱显摆,倒也该当反思反思了。” 好好一顿饭,这样不欢而散,正侧两位妃子都没捞着便宜。一心要吃胡炮肉的永康公主呢,也没能好好吃一顿,眼看着哥哥一声吩咐,香喷喷的肉尽数送到了那个眼睛圆圆、脸蛋圆圆的小乳母身边。 永康公主似乎是不想回去见她那位酒糟鼻子加秃顶的驸马爷,虽然明显没有啥事儿,就是赖着不肯走,盘桓了一个下午,似乎又有要留下了吃晚饭的意思。 权势熏天、富贵无极的建德王府,留人吃顿饭实在是小意思。公主百无聊赖地呆在孙侧妃院子里,与正侧两位嫂嫂以逗弄小婴儿为乐。眼看夕阳西下,秋风一吹拂,落叶带着阳光的金色,销熔一般化作橙红色落下地面,而一丝丝/诱人的香味仿佛在落叶间穿梭,从后院飘到前院。 “咦,这是什么味道?” 王妃庾氏正要命人去看一看,永康公主已经活泼泼站了起来,笑道:“嫂子煮好吃的,居然不让我知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瞧瞧,谁藏了这么香的肉准备独吞。”提了提裙角,径自往后院而去。 这位公主在朝时就以大胆妄为著称,王妃也不便拦她,只是单独与孙侧妃在一起,她觉得十分不舒服,便也起身道:“这是孙侧妃的院子,怎么是我隐瞒呢?我也陪公主去瞧瞧吧。” 沈沅今日不用带孩子,正在厨房里忙得一头汗。她吃了那么久的鲫鱼汤和猪肘子汤,早吃得想吐了。今日得到这件颁赐,让她对皇甫道知的印象都转好了几分。不过,按正宗的胡炮肉烧法,确实有些腥膻。她向厨房的老妈子要了些东西,正在认真改进这道菜品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