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难破。”杨寄想了想道,“建德王那时先取我们秣陵,就是避开这块硬骨头。这位什么颍川王,想破长江天堑,只怕难得很。” “你看得很准。这话我也问过大兄,他啥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建邺繁华。”沈岭赞许地点点头,“那么,你再想想,天下势力,谁更大?” 杨寄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说:“二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时,你建议大兄反水,因为建德王赢的机会大。如今,你是建议我乖乖当建德王的马前卒,还是因为他赢的机会比较大。可是这个鸟货,还想抢我娘子!我要是有机会,真想拿巴掌给他的脸扇扇风。” 沈岭伸手按了按杨寄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阿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仅是在近及自己面前的时候,要学会低头;如果往远处看,只能说建德王运势未衰,你不顺应这时势,就是找死。咱们不谈什么仁义道德,首先,为了阿圆,为了我们家,你要好好活下来。”他顿了顿,在突然宁静下来的时间里,外头秋蛩的鸣声显得格外寂寥,伴着亮堂堂的秋月,他的面孔也带着银色的光晕。他终于又说:“阿末,其实我倒想上战场看一看,但是阿父讲的也没错,我现在出征,只能扛枪当卒子,就等于是寻死,因为我的运势未到。今日,你不要怪我自私,来日,你发达的时候,我愿意鞍前马后,做你的走卒。” 杨寄笑道:“发达……好吧,承你吉言,希望我有光耀门楣的一天。” 这一夜难眠,本就一头心事的杨寄,到了后半夜,突然听见阿圆压抑的呻_吟声。“阿圆,怎么了?” 沈沅吸溜着凉气,探手按着自己的腰:“腰酸,肚子疼,好像还想出恭。” 杨寄不明就里,小心扶着她到帘子后的马桶边,可是坐了半天,沈沅皱眉皱得越发厉害,呻_吟声也越发响亮,只好又扶她上床躺着。躺了一会儿,她浑身不对劲,腰跟断掉了似的直不起来,又想如厕。杨寄被折腾得不行,心里又担心,突然似闪光在眼前一劈:“天爷!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沈沅也傻了:“不是说还有十天吗?” 杨寄挠挠头,他一个糙汉子,不懂这些女人生娃娃的门道。但是觉是别想睡了,赶紧起身敲师母的门。当阿母的给女儿一看,真是无巧不成书,要生了! 沈沅在渐渐剧烈的疼痛中紧张、害怕得一头汗,拽着男人的手泪水涟涟。杨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差陪她掉眼泪,只恨这样的疼痛,他不能代替沈沅去受。然而,天还是很快泛出了鱼肚白,朝霞随之呼之欲出。倒是沈岭来催促:“阿末,我知道你心里急,但是家里有我阿母,你放心阿圆便是。你再不走,就要误卯了。” “老婆生孩子,这也不能通融?!”杨寄急得像要吃人似的问。 沈岭摊手道:“要是我能决定就好了。” 天光渐亮,东家西家、左邻右舍,昨日接到军书的人家都渐渐传出分别的哭声,杨寄想着一边是正在生孩子的沈沅,一边是急急如律令的军命,牙齿都要咬矮了三分。沈岭叹口气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忍忍吧。今日只好我一个人送你了。” 秋风在晨起时分瑟瑟的寒,杨寄穿着才买来的冰凉的铁甲衣,身上凉浸浸的,耳畔各种各样的热闹哭声他仿佛都听不见,脑子里盘旋着沈沅忍痛哭泣的模样,他最后说:“二兄,我到驻扎的地方,就给你写信,你要回信告诉我,阿圆好不好,生了小子还是丫头。” “嗯。”沈岭沉沉地点头,直视杨寄的眼睛,“阿末,为了阿圆,一切自己当心,我们等你回来团圆。” 城门口到了,无数秣陵的青壮年男儿聚集一堂,却都是一脸颓唐容色——好好的日子啊,偏生叫这样的征兵打破了,天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宁?男儿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家?不知谁在低声哼唱: “十五从军行,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 这戚戚的歌声引发了众人的共鸣,哭声如暗潮一般渐渐涌起,闻者无不辛酸。而这些出征的男儿们,想着前次秣陵征役,十人九死,还不知骨殖葬在何处;又想多少男儿出征,却无有归期,家中妇人翘首期盼,而期盼之人都化作了战场上的累累白骨……自伤自艾,怪上苍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杨寄本就心烦,听着这哀哀戚戚的吟唱更是不爽,大喝道:“妈的,要去扛刀枪了,好歹也像个爷们些嘛!如果横竖要死,唱一唱就不死了?哭一哭就不死了?哥儿几个,来个劲道的!” 他身先士卒,来了个劲道的: “天生就的人一对,郎才女貌正般配;二十四解不用学,风流人儿天生会。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