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傍晚到了,肚子里也开始叽里咕噜响动了,几个狱卒斟上便宜的白醪酒,就着花生米和猪头肉,又八卦到其他事上去了。外头送饭的一个个进来,杨寄望眼欲穿,终于看见了沈岭的身影。大约他是杨功曹的儿子,大家念旧,也没太为难他,沈岭顺顺利利进来,手中是个提盒,送到杨寄面前,第一句话是:“阿末,谢谢你。” 杨寄笑道:“我也值了。” 沈岭打开提盒,一样一样往外头搬出来,小户人家,没有山珍海味,但一碟酱骨头,一碟蜜汁火腿,一碟里脊小炒肉,一碟腰花,喷香扑鼻。杨寄闻着气味鼻酸,吃了几口连眼睛都酸了:“二兄,阿圆有身子,反应又重,不要让她再上灶了!” 沈岭苦笑道:“劝不住。我对她说:再掉眼泪,锅里连盐都不用放了,她也不肯。” 杨寄听他这一说,果然觉得菜肴的鲜香中带着淡淡苦涩,心里难受,却只能努力加餐饭。扒拉得一粒米都不剩,又把汤汤水水一道喝完了,杨寄抚了抚肚子,强笑道:“好饱!比平日里吃得好!” 沈岭默默地拾掇着,突然抬头,低声道:“建德王果然凉薄。今日他家长史又到家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阿圆虽然是小户之女,但也该有当烈女的操守,被玷污了身子,原不该还这样没心没肺。” 杨寄皱眉道:“什么意思?” 沈岭冷笑道:“逼阿圆自尽,然后就好杀你。” ☆、第13章 狱中赌 杨寄愣了片刻怒道:“奶奶的,心太毒了!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么?阿圆怎么说?” 沈岭道:“你放心,就为了孩子,阿圆也不会上他的当。她只是说,你不该认强_奸,若是判处和奸,就没这样的事了。” 杨寄道:“可是和奸,她也要杖责的,我舍不得。” 沈岭宽慰地看着他,说:“我们在,你放心。咱们小门小户,没这么多贞操。他建德王要修烈女传,还是从自家孝悌友爱做起比较好。你放宽心,我们家不告,你的罪责也不会多重。我替阿圆谢过你!” 杨寄笑道:“你错了。阿圆是我娘子,你们帮我照顾好她,该是我言谢才是。” 牢狱里的日子甚是无聊。杨寄见狱卒们闲来玩樗蒱,不由得就心痒手痒,伸长脖子看了两局,忍不住就要插话指点:“虽然不是‘卢’,但也不错了。只是棋枰上‘关’、‘坑’、‘堑’,棋子里‘马为翼距’、‘矢法卒数’,调动起来也是极为重要的。诸位如果不是图快博采,而是想慢慢玩的话,里头还有学问呢!(1)” 狱卒知道杨寄会玩樗蒱,又是故人之子,横竖县令不来检查,便开了门把他放了出来,虚心请教一二。杨寄如鱼得水,与狱卒们玩了起来。不觉间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囚犯,一脚踩在胡床上,双手捧着摇杯,侧耳细细谛听五木旋转的声音。打开摇杯后,只见杯中四颗俱是黑色,还剩一颗滴溜溜地旋转,杨寄捶着桌子,对着这颗旋转的大喝着:“卢!卢!卢!……”旁边有应和地跟着一起呼卢的,也有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当然,也还有拍着板凳不肯要黑面的。 然而骰子听杨寄的话一般停了下来,果然是个黑面! 杨寄大笑了一阵,旁边人直伸着拇指夸他。而他慢慢却笑不出来了,赢一万次又如何,输一次,自己的人生就被改写了。 好一会儿,他定了定心神,指着棋枰上的局势道:“大家玩的是雅戏,不像我以前赌的是刺激。雅戏有雅戏的好……”他刚刚露那一手,大家已经把他奉为圭臬,赶紧拂净了小胡床,请他坐下,看他一步步玩。 眼见就要赢了,突然谁一抬头,喊了一声:“妈呀!”就愣在那里了。大家随着抬头一瞧,汗都吓出来了:他们玩得投入,全围在一块儿,全然不觉县令已经站在旁边。 县令脸铁青,但是法不责众,又不能所有人一同惩罚了,怒道:“在职者不谋其职,谁之过?!” 众人嗫嚅不敢言声,杨寄抬头说:“大令要怪,我只好领了。大家原只打发时间,是我一时技痒,闹出这样的豁子来。” 他挺身担责,牢里的狱卒们无不感念。县令冷笑道:“你过河卒子,难以自保了,居然还有心思玩樗蒱!也好,本就要处置你,今日早早处置了,也省得坏我这里的风气!”叫人把杨寄提到堂上,下了判词。 本来,沈家没告,罪戾也就有限。但杨正元故去多年,无需顾忌,县令又不敢得罪建德王府,咬了咬牙决意从重判处:为正乡里风气教化,决脊杖八十,枷号三月。当着众人的面处刑,衙门里的人纵使想留情,留的也有限。 杨寄脱了上衣,黄荆条做的刑杖带着风声抽了下来,咬肉似的剧痛。看审的人见这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