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寒,褚韶华给丈夫闺女都换了夹棉的衣裳,陈大顺还说哪,“这也忒早了些。” “不早了,眼瞅就要中秋了。”褚韶华道,“虽说春捂秋冻,也别真冻着,今年打喷嚏的人多,我出门买菜,经过王府井的中医馆,人都排到门外去,打眼一瞧,都是打喷嚏流鼻涕的,你常在外的人,可得留心。“ 陈大顺轻轻捏一捏妻子的手,点头应了。 这是夫妻二人最后的时光,许多年后褚韶华回忆时,觉着与往时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虽然偶也有些夫妻间的小别扭,但依旧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谁都没有料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陈大顺正当壮年,初时就是有一点感冒,褚韶华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姜汤后催他到药铺看大夫,陈大顺并未留心,待觉着身上酸疼乏倦时已经微有些发烧。褚韶华立刻请了有名的大夫家来,吃了三天的药不见好,反是转为了高烧不退。再请大夫过来,当初给看病的大夫却是自己身上不好,已不能出诊。 褚韶华当即立刻换了另一位萧大夫,萧大夫先是让陈家人隔离,最好就一人照顾病人,每天病人食用要单独的碗筷,不要太多人进去。说是如今的重风寒,很容易过人。褚韶华也没倚靠旁人,就是把闺女交给婆婆带,不让闺女过来。陈大顺这病,至死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病症名称,那一年,因风寒过逝的人极多,先是感冒,打喷嚏流鼻涕,看着并不要紧的症状,接着就是高烧,待高烧退了,就是咳嗽,咳血,不过一月,人便去了。 陈大顺去前只有两句话,望着褚韶华道,“咱们还没个儿子,如何是好?” 褚韶华眼泪滚下来,与他道,“大顺哥,你放心,我定把萱儿养好,养大成人。” 陈大顺看一眼妻女,望向母亲、弟弟,与陈二顺道,“不要与韩寿做生意。” 陈二顺心下一惊,连忙应了。 陈大顺再看魏东家,想说什么,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血沫自肺中咳出,溅到胸前被褥,褚韶华拿帕子去给他擦,那血浸透巾帕,粘稠滚烫,褚韶华忍不住哽咽出声。魏东家亦伤感非常,连忙道,“陈兄弟你放心,咱们两家的亲事,除非日月倒悬,再不能改!” 陈大顺眼中闪过感激,却是咳的愈发厉害,突然间身子一振,一口鲜血骤然喷出,人急促的喘吸几下,一声长叹,就此过逝。 第84章 妈妈,妈妈 人死之前会想什么呢? 许多年后的岁月里,褚韶华时常这样想。 不同的人当是不一样的。如大顺哥这样年轻故去,当会有无数的不舍与不甘吧! 许多年后,褚韶华已经没有了太激烈的感情,她的爱与恨多是淡淡的,爱也淡淡,恨也淡淡。许多年后的许多朋友,大概也不会相信她曾有过那样爱也热烈痛也热烈的时光。 这是褚韶华一生中最为伤痛的一段岁月,她以为可以白头到老的丈夫就此离去,她一生的寄托,就此失去。那个曾经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烂泥一样娘家的男人,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人世。 此生此世,再不复见。 褚韶华痛到昏厥,魏太太见状,就不再帮褚韶华带孩子了,反是把闺女塞给褚韶华,劝她,“瞧着孩子,你也得撑起来啊。”魏太太说着,也不禁流下泪来,一则瞧着褚韶华这样刚烈的人哭死过去,叫人心生可怜。二则,她这亲家公为人着实没有半点不好,也不知怎么老天这样不开眼,偏叫好人去了。 如果没有孩子,可能褚韶华最终也能熬过去,却没有那样快。 孩子其实还不大懂事,可不知是不是骨血里的血脉相连,以前并不爱哭的孩子,魏太太带着也总是会哭。褚韶华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闺女,才觉着打心里撑起一丝气力。 陈大顺的丧事都是陈二顺一手操持,陈太太去岁死了丈夫,今年失了长子,亦是伤心过重,身子不大好了。陈二顺里里外外的操劳,有事都与褚韶华商量,褚韶华哪里有心力管这些,只让陈二顺看着办,虽不及陈老爷去岁出殡时的排场,也算体面。 与褚韶华交情不错的周太太、潘太太也都过来了。褚韶华却是好长的一段时间提不起精神来,每天除了看看闺女,什么都觉淡淡的。直待有一日,陈太太与她道,“我这里银钱不凑手,老大家的,你先垫上今天的菜钱吧?” 那一瞬间的感觉,无可形容。如果不是陈太太这句话,褚韶华觉着自己怕还要不知混沌的过多少日子去。褚太太这句话,直接将褚韶华从丈夫离开的那个萧索冰冷的秋夜里拉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她先是一瞬间的怔忡,才慢慢消化了陈太太话中的意思,然后,褚韶华心中先是涌起一股不可置信,大顺哥才去几日?之后,便是一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