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一声雷响,女人们都在宫墙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后面的内监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好容易出了宫,后半辈子要富贵有富贵,要痛苦有痛苦,你们哭个啥。” 女人们没有说话,雷声隐下来,队伍在太监们的催促下从新起行,纪姜侧身让到一旁,留出道给这些内心千疮百孔,却依旧年轻的女人们。那行在前面的女子从纪姜身边行过时,却停住了脚步。而后屈膝躬身,向她行了一礼。 然而,也只是行了一礼,便又行进队伍之中,渐消弥于雨中。 “李娥,他叫什么名字。” “窦悬儿。原是……” 李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城门阴影里的唐辛。他今日不当值,是以只穿了一件暗紫色的袍衫。 李娥犹豫了一下,仍是续道“唐少监的菜户娘子。今年十八岁了,照理还没到外放出宫的年纪,又是与内监对过食的,今年也不知怎么的……” 唐幸撑去身子来的,遥遥地向雨中望了一眼。 太监是不能意淫贵人们的,哪怕心里头有再深的执念,也规规矩矩地按压下去,以至于如今,他真正想看的人在眼前,他也不敢看,只能让目光追着那个相似的背影去了。 不过,无论是唐幸还是纪姜,在此时此刻都不曾想到,这个与纪姜长相相似的窦悬儿,会在日后,给纪姜和宋简,带来多么巨大的伤痛。 “殿下,走吧,慈寿宫娘娘还等着您呢。” 许太后立在慈寿宫的殿门前等她。 离家一载,她终于从市井之中走回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来。 身着素绸,头戴银簪,一副民间妇人的打扮,带着宋简留给她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痕,行过悬于天下的雨帘,慢慢走到许太后面前。 李娥将伞垂下,她屈膝就要行跪。当她膝盖触碰到石阶上时候,许太后的背脊也跟着凌厉地起了一阵寒疼。她垂头含泪看纪姜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手掌交叠,无辜地按在地上,额头叩枕于手背,每一个动作,都深蕴着宫廷千百年沉淀的教养和优雅。 等她行毕大礼,许太后这才让周围的人去扶她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姜儿,以后让母亲好好照顾你。” 纪姜摇了摇头,反而伸手去搀扶许太后,“母后保重身子。” 她还和从前一样,虽然衣着朴素,但身段,姿态,隐忍克制的语气,仍然彰显公主的身份与风范,可这却着实令许太后心疼。她不是不明白,丧子之痛有多伤人,她宁可女儿在自己身边痛哭一场,然而,纪姜只是垂头搀着她往里行,连哀伤都藏敛到了眼底。 “身子调理好了吗?” “谢母后关心,大底都好了。” 许太后拭去眼泪:“好好,那个……王太医呢,宣他进宫来,再好好为公主调理身子。” 黄洞庭回道:“王太医之前被宋大人带到陆庄去了,如今恐怕还没回帝京,不过太医院已经命周太医候着了。” “母后,我已喝了半月多苦药,想歇歇。” 说着,她扶着许太后在榻上坐下,侧身就要去替她端茶,许太后哪里肯让她动,“让宫人们做,你坐下,母后陪你说会儿子话。” 她依言坐下来,抬手将耳旁的碎发向后挽去。 “母后,我知道,我回宫有损皇家颜面的,但请您原谅我,姜儿,是无处可去了。” “姜儿不要说这样的话,是母后和顾大人对不起你。” 说着,她眼底浸出了泪:“听顾家的孩子说,是你不计前嫌,设法救了顾仲濂的性命,你不光是大齐的恩人,也是母后的恩人。” 有人端了烛火进来的,光从她的脸上晃过,一年多的挣扎和折磨,她的容颜上依旧不见棱角,却像是观音殿上刻意修模过的偶像轮廓。 “我……不想做您的恩人。”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