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在不知名山间的一个不知名木屋中,看这屋子简陋的布置,应当是雨季来临前猎人临时住的地方。而今雨季到来,猎人许久不上山。 沈青梧慢慢扶着墙坐起。 一层虎皮褥子带着潮意,盖在她身上。她低头往褥子里看一眼,衣服是干的。 伤口闷闷的,疼得却不厉害,心口还有一种冰凉之意。沈青梧拉扯开自己的领口,看到系着红绳的玉佩悬在心房处,而整片伤,已经被人重新包扎。 她感受到的凉意,恐怕是药膏。 木屋格外静,只听到雨声滴答敲在屋檐上。 沈青梧拥着褥子,靠墙而坐,她看向屋中的另一个人—— 张行简长发半束,一身素衣。木屋有唯一的一道小窗,他正坐在那窗下写字。 他侧脸写字,人如美玉,如雪拥之。 沈青梧的醒来动作,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依然写字不住,但是沈青梧莫名地知道,他清楚自己醒来了。 沈青梧不吭气,看着他的侧脸。 初初醒来,她周身累极,脑子迟钝,什么都不去想。 也许是想清楚了一些事,也许是放下了一些事,她如今只觉得安然。 在沈青梧发呆中,她听到张行简侧对着她的声音: “杨肃依然落到了我手中。” 沈青梧睫毛颤一下,涣散的目光聚中。 她听着张行简声音温润得十分冷淡: “但你不必担心。是我的死士们先于官兵、军队找到他。我的人看着他,不让他乱走,我的人是我的私兵,只要杨肃不做我忍耐不了的事,我都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关他关到局势稳妥,再放他出来——以他的智力,几乎没可能做出我忍耐不了的事。 “你可以放心。” 沈青梧用褥子抱紧自己身子,山间有点冷啊。 张行简道: “我写这封信,是要杨肃告诉我你们的传递讯号,我要与帝姬对话。我告诉过你,我需要筹码来应对帝姬,这不是谎言。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与你重逢后,我没有欺骗过你一次。 “我说的全是真的……被你掳出城,不是我的计划;想进城给你找大夫治病,是真的关心你的身体,不是想利用你做什么;我说我想四处看看,再决定如何与帝姬谈判,也是真的;我说我封了所有信息流动的口,我联系不到我的人,你们联系不到你们的人,全是真的。 “沈青梧,是你让我去当铺,让我与我的人马开始联络。是你和杨肃一直背着我,提防我,我稍微靠近一下,你们便觉得我别有用心。我不去探听你们的计划,我不对你们整日的密语发表意见……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不希望我听到。 “可我确实不是傻子。我确实能根据你们的所有动向,推算出你们的目的。要找大夫的人,是我。但整日去查大夫们动向的人,是你和杨肃。关心你身体的人,是我。觉得我包藏祸心的人,是你们。 “我一直等着你们什么时候和我商量商量。我不能主动,不能主动说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因为我并不信任帝姬,我不知道你二人有没有被帝姬安插了什么新的任务,我是大周宰相,我不能因为喜爱你,就放弃所有担子,所有责任,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告诉你们。 “我相信你和杨肃没什么坏心眼,可我不相信李令歌。刺杀少帝是她的决定,少帝死了,她一定会发动战争,趁着大周最虚弱的时候,窃取王权。但是我不了解这样的李令歌,会对天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必须阻止她的疯狂……起码在现在,我需要阻止。 “你将我掳出东京,我心中想的,正是我与你和杨肃说的话。我会帮你们渡河,让你们将我的话给帝姬,告诉她,我们需要谈判。若说我真有什么心思,那就是——我当时想死皮赖脸地赖着你。” 他侧过脸,向那靠墙而坐的娘子微微一笑。 笑容很淡,很凉。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