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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对我说,要想渡己,先要渡人。”

    老和尚徐徐道:“可到头才来发现,渡人,难渡己。”

    霍皙蓦地抬眼去看老和尚,老和尚超然一笑,平和温厚:“要你行路观山,不过是让你见更多的川流江河,知自己见识浅薄,要你静心识人,不过是让你去更多的感悟人性中的善美与恶,知自己心中对错,你走的路,与你识的人,本身对自己就是一种渡化。”

    霍皙难以被说服:“可那是一条人命。”

    老和尚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这世上最难平息的,便是无心之过。你这样放不下,对死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束缚。”

    霍皙无措,把脸深深埋进手里,声音沙哑:“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做……”

    “做你自己正在做的,做你自己想去做的。心结了了,孽债自然还了。”

    霍皙沉默,无声用手去摩挲那盏茶杯,手指沿着杯沿,一圈一圈,眼中有无限心事。

    五年前,她初来这里,跟在一人身后,年轻女孩,心中虽无信仰,眼神还是充满了对神佛的敬畏。后来那人撇下她,独自走开,任她在这小小的禅院乱转。

    她懵懂转至禅院后山,遇上一位老师父。老师父当她是迷了路的香客,笑意盈盈指点方向,她那时什么也不懂,只记着守规矩别惹祸,便怯生生学着师父行礼,一双手合十,老师父浅浅瞧了一眼,便道:

    “姑娘,你这手相,缠思太多,易乱方寸。”

    她惊喜之余又多出几分虔诚,想要再询问老和尚一番,对方似看透她心思,依旧笑岑岑。

    “眼相心生,怕是无根。”

    她彻底对老僧服气,缓缓低下头来。

    无爹无娘,辗转十年,可不就是注定无根吗。

    “您还看出了什么?”那时候她年少,像个顽劣孩童跟在老和尚身后,只恨不得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点化。

    “施主年少,做事三分不满,七分又过,还要三思后行,莫要意气用事,恐害他人性命。”

    “您指什么事?”

    “父母之恩德,朋友之义气。”

    “我无父无母。”

    “世上万物,皆有父母恩泽,你如何没有?”

    她懊恼不答,两人一路走到禅院大殿,她眼睛一亮,指着远处人脆生生地又问:“那姻缘呢?”

    老和尚手里捻着一串檀木珠子,望着不远处的男子,优哉游哉:“非你所属,奈何强求,来日方长,得失都是天意。”

    老和尚渐渐走远,她朝他做鬼脸,还以为是多深的道行,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车轱辘话来回说罢了。

    那时春景正盛,年少轻狂。

    如今一语成谶,悔不当初。

    禅房外响起了钟声,盏茶凉透,霍皙起身告辞。

    她起身去开门栓,老和尚的声音又在身后悠悠响起。

    “你走,是要与是非地断尘缘,你回,说明你与是非地尘缘未断,该来的,总会来。该放下的,也总要放下。”

    霍皙回头,莞尔一笑,神情与当年顽劣少女甚是相似:“师父,当年您说我有些慧根,不如您留我在这山里,跟着一起修行吧。”

    老和尚慈祥一笑,起身送她出门。

    “进山门易,只因佛门始为俗人开。出山门易,只因佛渡尘世有缘人。”

    老和尚抖落抖落身上的袈裟,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走远了:“你虽有慧根,却与我无缘,走吧走吧……”

    …………

    三月中旬,万物都有回暖迹象。

    霍皙从禅院出来,风一吹,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噤。

    已经初春,她仍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头又厚又密的长发有几缕被吹起来刮在脸上,太阳西斜,她单薄的影子被深金色光芒拉的老长,衬得人越发孤独。

    她下了山,站在半山腰,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打火机,背对着风口,给自己点了支烟。

    霍皙生的白,透亮的白,也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眶很深,眼睛也大,睫毛浓黑卷翘,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神会放空,睫毛微颤,盯着一个地方,好似蒙着一层雾气,等你想仔细看个究竟的时候,偏偏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又带着那么股孩子似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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