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筑道:“你若喜欢,留下也无妨。” “留他做甚?他从北境远道而来,家中定有妻儿,叫人家骨肉分离么?” 山鬼退了出去,沈筑心中默念那句“家中定有妻儿”,只觉肝肠寸断。 夜幕降临,皇宫方向有烟火升空,璀璨万里。娆荼推窗去看,眸中映照出绚烂烟花,她叹道:“金陵城,金陵城……” 辉煌之下,却是凉薄。 沈筑拿火钳在炭盆内拨弄,将那炽热猩红的炭火上铺洒一层白灰,不至于太过焦灼炙热。 他轻声道:“那座皇城烟火璀璨,住在里面的人却各怀心思,皇权之下,哪有什么天伦之乐?” 娆荼回过头来看向他:“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那些人还钻营其间不肯放手。” “因为他们或者尝试过权利的滋味,或者见识过权利的威严。” “权利?”娆荼不解。 “权利,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么迷人。” “那你呢?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权利吗?” 沈筑拿着火钳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笑道:“是。” 娆荼拧了拧眉,她觉得他在说谎,他不是一个会为权利痴狂的人。 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觉得那个人留在这座危机四伏的金陵城,也并不是为了权利。他或许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是来自他的仇恨。 除夕夜,五王府。爆竹齐鸣,笑语喧阗。三间抱厦、内外廊檐,换门神、帖联对、新油桃符,处处焕然一新,花团锦簇。 殿堂之上,乐师鼓瑟吹笙,美人载歌载舞,一片盛世祥和。 细乐幽幽下,香香袅袅中,五王爷萧彦宁一袭淡紫衣袍,斜卧老檀雕花大榻之上,怀抱温香软玉,正是悠然自得。 将近子时,他翻身坐起,揉了揉太阳穴,醉意深沉,挥了挥手对左右道:“都散去罢,本王一人守岁。” 大殿之上声乐消散,众人各自得了金银镙子压岁钱,纷纷退下。 很快,殿上唯有萧彦宁一人。一阵凉风迎面而来,不知何时,殿外已经是大雪纷飞。他微微笑了笑,披发跣足,走出了殿堂。 这位王朝最落魄的王爷,身披绛红鹤氅,手持孤灯一盏。赤脚走在王府之中,脚步优雅,似是闲庭信步。 悬在廊道上的灯笼被他一盏一盏点亮,大雪飘在他的衣衫发上,他自浑然不觉。 院中空无一人,萧彦宁却好似在对谁倾述一般,轻声说道:“以前哪,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过年时,总是我来贴联对,母妃去点红灯。而今风流云散,人非物亦非。才知人生孤苦,不过是守岁无人陪,一人独点灯。” 苍凉孤寂,喃喃自语。 “母妃,你死之后,我就再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少年郎了。阴谋诡计,诡计阴谋,这十几年的苦苦经营,儿子虽然一无所有,但至少,还没死。” “没死,就有很多可能。” 他看向院子南面,微笑道:“那个女人,她不会唱菩萨蛮,可却让我很心动。此次离开京城我会带上她。母妃你若在天有灵,一定也会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寂静的金陵城主道上空无一人,家底殷实的人家,院门口悬挂了红灯笼,照映着门上的崭新联对,门前地面上铺着一层细碎且鲜红的爆竹炸出的碎屑。 雪落在地面上,映衬着这座城,有些冷艳。 城门外,驿道上晃动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孩子裹着厚重的棉袄,头上顶着一个破貂帽,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满脸煤黑,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只剩两只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 陆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