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试探结束,酒渍的黏力也在越发凌厉的剑风败下阵来。王琅放缓剑势,步伐转折向西,直到离袁耽还有三步距离时,这位机敏灵巧的年轻人握住酒杯向上一泼,香甜醇厚的酒液迎面打上剑身,令摇摇欲飞的白羽重新固定至剑上。 与此同时,清澈迤逦的琵琶声也在厅中响起,配合无间地融入她的节奏。 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配合,但在此之前,她已经聆听过他的乐声,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即使言语不相互约定,眼神不彼此交汇,她也能知道那乐声一定能跟上她运剑的节奏。 当她回身后退,嫣然送剑时,琵琶声细细切切似情人私语,当她进身挥袂,剑气纵横时,琵琶声嘈嘈铿锵如跳珠撼玉。 席间不觉响起情难自禁的感叹: “退似前龙婉,进如翔鸾飞。回目流神光,倾亚有馀姿。” 一曲终了,寒光入鞘。 王琅右手离开剑柄,似乎漫不经心地向内一收,刚好握住从剑身飘荡振离的白羽。 整个大厅安静无声,还停留在剑舞与琵琶曲天衣无缝的配合所带来的震撼中,无法立刻回到现实。 唯一不受制约的王琅径直走到谢尚身前,单手在他的案几上一撑,今日第一次与他说话:“为何用琵琶?” 琵琶曲持续了多久,她就跳了多久,此时额头微汗,鬓发如云,衣料上熏染的幽香被热气蒸腾着散逸出来。 谢尚本来比她要高一些,但谢尚跪坐在案几后,她站在案几前,所以是她俯身低头去看谢尚,谢尚仰头回视她。 “剑舞有陇西高昂意,宜用建鼓相合,其次则琵琶。不在军中,故用琵琶。” 音徵清澈平静,仿佛出自尘世外的仙人。 王琅弯起嘴角,接受了他的回答,随后走回王导面前,交还白羽:“多谢丞相赠剑。” 这句话打破了席间的魔咒,击节赞叹声或高或低纷纷响起,王导亦抚掌大乐:“善!” 王琅低头谦逊,将新赢得的西蜀钢剑交给司北收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东晋风气已不如魏晋之交时刚劲强健,对北方没有记忆的年轻一辈更偏婉约文弱,这样精彩的剑舞是第一次见,从何充往下都忍不住发表了一番对她的赞叹,连沉静寡言的王述也破例对她说了一句“此行不虚”。 就在气氛正佳时,前院仆人进来向王导通报圣驾已至府门口,席间静了一瞬,都没想到皇帝这时候会来。 他们也不是没听说过皇帝到司徒府问候的事,不过那一般都是重大节日,接驾也都是王家家人,和他们这些刚入仕途的年轻人没什么关系,也都还没见过皇帝本人,只有身为皇帝姨夫的何充面圣经验丰富,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了一眼王导。 王导的城府当然不可能让他看出什么,况且这是王家意料之中,甚至穿针引线促成的事,王导放下酒杯,说了一句“诸位随我接驾”,起身带领众人向门口走去。 这是门阀政治的时代,皇帝自然不会让他一路走到门口,自己带几名随从官先入了府,在厅前不远迎面截住王导,搀扶他不让他下拜,又不让他撤到下座,而是拉着他一同坐到上座。 王琅快速地抬眼看了看,只见这位日后谥号成帝的天子司马衍年仅十岁上下,五官柔和,面相和善,态度举止之间对王导十分礼敬。 这是个自始至终没尝过权力滋味,反而一直遭受各种苦难的皇帝。临死前被主政的庾冰逼迫,连儿子都不能立为太子,而让与庾家关系更近的弟弟司马岳继承皇位。王悦说他“人品不差”可能有一定道理,不过宫中权势衰微如此,出外藩镇绝对是比入宫好得多的选择,困难之处在于她必须拥有坚韧不拔的心志和镇住强藩的能力手腕。 宴会重新开始。 皇帝司马衍坐在王导右侧,以示地位相对更尊,陪同皇帝前来的侍中荀奕则在何充上首增加了一个座位。 “方才在府外听到琵琶声激越清澈,神妙无比,侍中说必然是相府中的客人所奏,朕亦以为然。只是朕哀于母丧,心思不宁,有妙音却无法入耳,惜为憾事。” 这番话原本是普通的客套话,虽然因为说话之人是皇帝而变得不太普通,但大体上没有问题。 然而东晋士人推崇放荡不羁的任达性格,年轻人更无顾忌,几名世家子弟听完纷纷点头,王濛直接感叹了声“确实遗憾”,让司马衍不由微微发愣。 王导道:“陛下纯孝,是天下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