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取来了药油,督促着田氏用药。 田氏有心事,上药时并不放松,张嬷嬷叹了一口气:“夫人整日怀着心事,身子总会疲惫,御医也说用药时应当放松些,否则起不到什么作用。” 田氏冷不防问道:“这段日子有什么动静?” 张嬷嬷会意,如实回禀:“自从夫人让奴才们盯着宋嬷嬷开始,但凡是二小姐的院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宋嬷嬷总要出一回门。从穆阳侯府那日开始,二小姐与楚绫争执;体考改换规则二小姐须得苦练跳舞;国公府二公子相邀;县主请二小姐去王富练舞,甚至是体考出结果那日,宋嬷嬷外出,所见的人,也和夫人猜的一样。” 田氏沉默。 张嬷嬷见田氏不语,拿不定主意,只好旁敲侧击:“若说这京城里头有哪个做长辈的看重小辈,一半是真喜欢,一半总归是看在了小辈的出身门第,关心示好有之,可谁也不似这样偷偷摸摸的,奴才瞧着总觉得奇怪,夫人……决定怎么处置宋嬷嬷?” 田氏眼神微动,唇角轻轻一翘:“嬷嬷以为云娴如何?” “二、二小姐?” “你心里想什么,照实说就是。” 张嬷嬷了解田氏,便放开了来说:“二小姐初回府时,虽表现得小心翼翼不敢惹事,但骨子里并不是什么懦弱之辈,偶尔拿个主意争个脸面,略有些一鸣惊人的意思,不过近来……二小姐好似有些变化。” 田氏笑了一下。 张嬷嬷飞快的打量一眼,心下了然。 夫人这个笑,并非是因不悦而生的笑。 田氏:“你也觉得她有变化,便不算是我胡思乱想。之前她虽有惊人之举,但抽丝剥茧,总能瞧见旁人指点的痕迹。可是近来她行事作风大变,我反瞧不出旁人指点的痕迹,倒像是她自己愿意这样做的。” 张嬷嬷:“二小姐毕竟是回了侯府,从前的做派总要改变些的,况且绿琪也说,前段日子二小姐闭门不出,整日读书写字,温习规矩,孩子长大了收敛了,有了自己的心性并不是怪事。” 田氏只听着,又没说话。 是啊,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性。且孟云娴今日的举止让她大为意外。嫁到了侯府之后,除了多年前的那桩事情,她再没有受过任何委屈,谁都将她护着捧着,唯恐照顾不妥。可是她再受宠爱,也是一府的主母,是荣安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 夫君在朝为官,她身为后宅妇人,有些事情规避不得,做姑娘时不喜欢那些假心假意的应酬宴席,能躲就躲能任性就任性,但做了一府主母,心里再不喜欢,再疲于应对,也要撑起侯府的门面,绝不能让人觉出怠慢的态度,这是侯府的脸面,是再深的宠爱也不能拂去的担子。 侯爷对她爱护有加,阿茵和阿远也孝顺听话,她本该知足,却仍是被今日的种种狠狠地戳了心窝,让她有种回到了做姑娘时候的感觉,仿佛自己真是被呵护备至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就吃糖果,边吃边看父兄挥舞着大拳头将讨厌的人全都赶走。 若是云娴自己的改变,她并不说什么,甚至觉得窝心又欣慰。 可是如果掺杂了宋嬷嬷和平城伯夫人,她便不得不多想。 她们为何会这样关注云娴的一举一动? 许多事情,迟则生变,变则生乱。云娴此番变化,是不是也有人从中指点? 平心而论,她并不害怕这个孩子带着什么目的回来,却害怕这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入了谁设的局,注定要搅动如今来之不易的宁静。 当年,她一片赤诚之心恋慕侯爷,只要是与侯爷有关的事情,她总是最放在心上,所以当她意外得知吴国送来的那位对吴国极为重要的女子曾是侯爷年少游历吴国的救命恩人时,她便用了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去接近那位夫人,一来二去,成了说得上话的好友。她之所以晓得陈晟此人,并非因为陈晟是侯爷的同窗,而是她察觉那位以丹青妙手身份进入行宫为梵音夫人绘制画像的青年与夫人似有些渊源时,孟光朝才出面以同窗身份为她介绍,更像是为陈晟掩饰。 她那时被孟光朝迷得五迷三道,自然爱屋及乌,明明察觉了什么,也为了帮助他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更因帮过陈晟几回,得梵音夫人几番感激,她就是那时候看到夫人亲手做的宝石盆景,得知其中乾坤。 后来的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 梵音夫人死于一场大火,陈晟也被人发现自焚于宅中。作为同窗好友,孟光朝对外宣称的死因,是因为陈晟为迎娶歌舞伎遭世人非议,毁了自己的名声和仕途,想不开才寻了短见,没多久,孟光朝便被封侯授官,风光迎娶她为妻,自此恩爱有加,还格外照顾陈晟的孤母王氏,即便当日王氏买凶意图绑走云娴毁她清白,让婢女香莲枉死,也全力压下来不作追究。 她曾试着问过当年的事情,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