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已领着温彦之坐在院里将新科可能的选题都给猜了一道,活活一副稳拿礼部贡院的感觉。 “担心一秋呢?”龚致远坐在二人旁边的板凳上,递了个蒲扇给方知桐,“有些热了,扇扇罢。” 方知桐接过蒲扇,自己不热,就随手给温彦之扇了两下:“一秋脑子好,可学问不扎实,不爱看的篇章都不颂,我恐今年蔡尚书能出个策论的题难住他,只望他别抽到就好。” “是,只你是个算命的,替一秋将难的卷都避了才好。”温彦之笑抓过他手上的扇子递开,“你不扇就给龚兄扇罢,我不热,龚兄受累。” 龚致远擦过脑门儿上一捧薄汗,不客气接过扇子来扇,心不在焉道:“温兄,你还别说,当年知桐也是吃了年纪的亏,状元怎么都不会点给个十六七的娃娃,不然何得便宜了那崔蒲去。” 温彦之疑惑:“崔长丞?他进鸿胪寺是状元……?瞧着他模样,并不像啊。” “怎么不像?”方知桐扮了张严脸,忍着笑学温彦之的神容瞪他:“你们状元不都这呆头呆脑的闷石头模样么?” 温彦之顿时更板起脸,伸手夺了龚致远手里的扇子就砸他背上。 方知桐沉笑着拖长了声音,“哟,温三公子还发脾气了……救命呐,你们状元怎么打探花啊?瞧不起人怎的?那儿还有个榜眼呢,打他不打?” 温彦之恶狠狠道:“不打,今儿就打你。” 龚致远好容易终于被二人逗笑,笑得直点眼角,心情是平复了些。 却正此时,院门却被人砰砰拍响了,三人对视一眼,方知桐坐得离门最近,便起身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竟是个身着湖绿色华服锦袍的小公子,领着两个仆从走进来。 “这是……”方知桐隐约猜到了来人身份,讶然看回龚致远身上。 龚致远手里的蒲扇都吓落了,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公公公主你怎么来了……”此时他窘迫得想将自己这破败小院儿全都给遮起来,又在想是不是该先端茶奉水,一时不知往左去还是往右去,焦得一颗心快卷起皮来。 寿善公主一双秀眉簇往眉心的一点朱砂,妙目含了怒气周顾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龚致远身上,恨恨一叹,推开方知桐一步上前,张口就是大段的高丽话向龚致远砸去。 龚致远连忙抖筛糠似的扯温彦之:“温兄温兄,小公子她说什么,我我我……我听不懂!你快帮我!” “……我?”温彦之也就早年在温府住的一年半里,由父亲寻了个高丽人来逼着学了些高丽话,还只能听不大能讲,听得还不定能全对,此时情状紧张下前几句已听漏了,而寿善公主此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他只能迅速大意翻道:“……公主问,你为何要拒婚事,她千万里随……国君来此处,已经豁出女子的……颜面?高丽国政……龚兄,这句子颇难,我不懂……公主,可否说慢些?我不比我父亲。” 寿善公主闻言一顿,已经说红了的双眼瞪了温彦之,又回望向龚致远,薄唇气得微微颤动,莹白的脸容泛起红来,她眉目间要强的那分颜色褪了些,只剩了不解与冤屈,一眼盈着未落的泪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问:“龚,致——远,你怎么可以,拒婚?你,记不记得,四年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龚致远拉着温彦之的手一摇晃,几乎又要哭出来:“我说了什么,公主?” 寿善公主怒道:“你,说你要做大官,等我,嫁给你!你说,你要一辈子,待我好!无论何时何地,不管,我是谁,我找到,你,就不用,愁了!”说罢她一推龚致远,用力叫道:“你骗我!你骗子!” 龚致远被她这一把推去了地上,温彦之方知桐赶忙去扶的时候,后头主屋突然传来龚母老迈的声音,担忧道:“儿啊,是谁来了?” 三人惊起回头一看,竟是龚母披着外袍颤巍巍摸墙出来,一手还在身道前虚无地探索,目光空灵却忧心地望向院里:“儿,是不是宫里来人责罚你了?你闯了什么祸呀?” “娘,你怎么出来了……”龚致远从地上一扑爬就跳起来,立时扶住母亲。 “娘……?”寿善公主愣愣地看着龚致远扶着双目失明的老妪,忽然失力地往后重重退了一步,一时痛苦地紧紧闭上双眼,了然的眼泪终于滚落出来。 她突然都懂了,此时问什么都是虚妄的。 龚致远扶着母亲看着寿善公主哭,心里只如被老钝的刀片活活削刮着,痛得无以复加,可双眶却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公主,我,我没有想骗过你……我没有……” 都是命。 寿善公主抬手捂住口鼻,低沉地哭叫一声,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冲出了大门去。两个仆从慌慌追上了,方知桐本有心想追出一两步去看看方向,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