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之在外面顿了顿,面对着屏门打了好几张腹稿,却又觉不甚妥当,便在心中两把扯来扔了,手抬起来想推门,又怕自己不会说话,齐昱听了更生气,这一来二去,手抬起又放下,半柱香都过去了,他还在门口走来走去。 “……” 齐昱面无表情坐在屋内,看着门纱上的影子晃来晃去。 ——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朕要睡了! 外面影子还是在晃,正当齐昱感觉自己耐心要耗尽时,木门忽然打开道缝,温彦之上半身探进来,身上是那件皂青色的袄子,裘袍仿若是给了方知桐就再没换上另一件,一路回来都是这样,此时他扶着门框的手冻得泛起微红,鼻尖也有些红,薄唇微微张开要说话,在冬夜里却先呵出口白气。 ……像是很冷的样子。 齐昱觉得自己没出息,现在竟想先把身上的裘袍脱下来给他罩上。 他叹了口气,只想着罢了,真生气,每每见到这呆子可怜,又不忍心。或然这就是命。他手刚要抬起来解带子,却听温彦之看他动作,问了句废话:“你……要睡?那,那我先告退?” 齐昱没好气地垂了手:“那你来作甚。” ——还不如直接回去睡! ——就这榆木脑袋,不消冻都是硬邦邦的,还披什么衣裳! 温彦之见他确凿是生气,露在门缝的半边身子一僵,有点无措:“我来道歉……今日,是我误会你了……” 齐昱瞥着屋内的炭炉子,不看他。 温彦之愣头愣脑地望了他片刻,小心翼翼抬了条腿跨进来:“齐昱,对不住——” “谁让你进来了?”齐昱抬眼冷冷道。 温彦之连忙把腿收退出门槛:“不进,不进。”此时他又想起了从前宗家被关在姑母门外的姑父,心里有些复杂。 齐昱瞧着他那委屈的模样,心底里是好笑,却还是沉了张脸道:“你可知错哪儿了?” 温彦之:“……” 怎么连说的话,都同我姑母一模一样? 他纠结地回忆了一下当初姑父是怎么回这句话的,便学着那模样扶着门,讷讷道:“哪里都错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错,你就别生气了。” 齐昱却是好整以暇靠在桌边,目似明镜地看着他:“这话你哪儿学来的?瞧着像是哄过不少人,竟也敢来敷衍朕?” 温彦之摸摸鼻尖,“……哎,是我姑父讨姨娘的时候,哄姑母说的。”果真被听出来了。 齐昱挑起眉头,笑了一声:“那朕下一句是不是得说,你要怎么补偿朕?” 温彦之踟蹰了一下,接着的话着实不知如何改了,只道:“我也总不能给你打套头面,做身衣裳罢。” 屋内的低笑声透着窗纱的光,昏黄在后院廊中的地上,齐昱终于叹了声,“温彦之,你进来。” 温彦之合上门进了屋子,站在门边上,很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正此时,下人打了沐浴的热水奉来,见温彦之在此处,说温彦之那屋的热水也备好了,温彦之说知道了,下人便妥当告退。 齐昱看着木桶中的水,忽然沉声问温彦之:“你是不是总觉得,皇帝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温彦之一愣:“绝无此事,你怎会如此想?” 齐昱抬手解下了袍子放在一边,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松口气:“今日我问了你个问题,你还没答。你把我当甚么了?是皇上,还是……齐昱?” 他这句话,终究不再称“朕”,平平白白的口气,来得甚突然,温彦之是万没料到。他偷眼瞄齐昱神色,状似是在深思何事,眉目之间好像有丝落寞。 ——我将他当什么? 温彦之想,……是当皇上罢? 或然早在宫中对齐昱渐渐生情的时候,多是先出于崇拜,敬畏,追随,那时候大水初发,各部惶然,齐昱抬手治水,垂腕平叛,内治河山,外抵进犯,进退有度中,杀伐果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