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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齐政那时,已不是关西侯了罢……”齐昱杏眸微微睁开一道缝,皱起眉来回忆,“朕记得,约摸是春分时候,和伦托叛变,先皇招调关西、关中军急应平叛,朕与齐政便一同上路,那时朕是征西将军,先皇封齐政的,当是‘镇军侯’。”

    平叛这类事,多疑如先皇者,自然不可能放心交给臣子,于是领兵攻敌的是康王,齐昱、齐政只是带兵镇护后围,驻扎在兵粮要道上,以备不时之需。

    军中一待便是数月,战事几乎要尽时,康王又取了一次大捷,军士放声高歌、擂鼓而舞,齐昱竟也被劝着喝了几杯。齐政带着李庚年去视察了周遭,回来得晚,听闻大捷甚是开心,可没想到,刚拿起酒盏要喝,下面突然报来,说是押运官张林芳的粮草车队,在十里外遇上了和伦托流寇。

    对战流寇尚是寻常之事,当时轮到的戍夜将是齐昱,他闻言放下酒就站起来。

    “罢了,你们正喝兴头上,我去我去。”齐政好笑地推了他一把,挤眉弄眼道:“流寇平白来甚么?怕张林芳车上是有什么宝贝,我去瞧瞧先抢点,免得都便宜了哥哥们。”

    齐昱哭笑不得:“上前线打仗,被你说得像进村抢姑娘。”

    康王来劝阻道:“你带兵没几次,还是叫老五去罢了,不然你被刀子割一下,姑姑得将我二人打死。”说着就把齐昱往外推。可齐政却是止了他,“便是割了一下,不告诉我娘也就是了。”说罢,也不顾康王再劝,随手就放下了酒盏,带着李庚年和七百轻骑,笑闹着打驻地而出,向北奔去。

    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一日,到现在齐昱都想不起来,当时天色是云是雨,是狂风卷沙还是万里月明。因为实在太平常,平常到了喝酒呛住都是大事,平常到肉油滴到手上亦觉滚烫,平常到谁也没想过,那竟是个局。

    粮草押运多为千人一行的军队,等齐政带着人马临到阵中一看,哪有什么和伦托流寇?所见人马皆是边境虎狼之师,穿着我朝铠甲,一派俨然,寒意森森,剑拔弩张。

    “这队人马是何人?”温彦之紧张地问,“难道不是送粮草的?”

    “战事将尽,送粮草的,多是负伤难以再战者。”齐昱沉沉道,“后来李庚年跟朕说起,猜测他们是太子养在北疆的亲卫,不过是借了张林芳的道,要来前线杀人。”

    背脊拔起丝丝凉意,温彦之收紧了被齐昱握起的手指,“……杀谁?”

    齐昱叹了口气,脑中回忆纷繁,落到底却尽是血色,不禁长眉轻聚:“杀朕。”

    可是当时的他不知道,齐政,自然也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周遭的驻兵有意要开玩笑,便笑着问张林芳那首领是何人,属哪一军帐下。

    首领却喝问齐政为何无故带兵前来围困,无命动兵,是不是要造反?

    齐政一愣,说接到战报,此处粮草被袭,自然要带兵前来营救。

    张林芳笑道,说从未传过此种战报,定是齐政慌不择言,要抢夺物资,居心叵测。

    首将与张林芳对视一眼,抬手一招,身后将士弓箭直指,千刃所向,顿时向齐政攻来。

    齐政终于醒过味来,这是太子定下阴谋,要在此诱杀康王臂膀。他们知晓齐昱乃今夜戍将,故早有准备,此时是将自己当做了齐昱。他连忙调转马头要撤,可这时,又岂能容得下他撤离?周遭强兵猛将瞬间蜂拥而上,七百轻骑艰难抵挡,须臾便显颓败之气。李庚年杀红了眼睛拼尽全力,只得以将齐政背出了重围,策马狂奔,丢盔弃甲之中,逃得昏天黑地。

    “……李庚年也受了很重的伤,当时右臂插了支箭,浑身都是血。他背着齐政骑马,到了驻地终于一起摔下马来,站都站不住,抱着齐政要我们快找大夫。他哭喊得那般大声,我们当时都以为,齐政还是活着的,只要能找来大夫……会有救……”齐昱声音里的枯老像是刻在经世的石墙上,一笔一划,刻到此处终于顿住。

    空气忽而静默下来,他隐忍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后来,是康王先上去的。他推了齐政一把,人没醒过来……军营里漫天抢呼,大夫接二连三跪在地上……都说……没救了,怕是没撑到驻地,就已断气了……后头有人要抬开齐政,李庚年就像发了疯,怎么都不让……只知道伏在齐政身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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