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阿绣最后一丝侥幸也全部破灭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苦笑道:“九哥,你不该来。” “是我对不起你。”华永泰叹道。 时至今日,阿绣被逼到这般地步,皆因她是他的妹妹。 明知自己朝不保夕,也许他当初不应该贸然与她相认,那么也就没有现在这一切了。 阿绣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名为兄妹,血脉相连,可经年离别,真切亲情又有多少?可她这番蒙难,他不远万里前来相救,实在叫她无以为报。 “我们去哪里?” “码头,走水路去武汉。”华永泰顿了顿,接着道:“然后,和我回延安。” “不,九哥,我不会和你去延安。” 这一走,便是默认了她卧底的身份,便是承认了报纸上的所有指责,便是陷霍锦宁与萧瑜至万劫不复,便是此后山高水长,她与霍锦宁从此两不相见。 华永泰沉下脸色,“那你想怎么办?不准做傻事!” 阿绣不语,是的,他猜得没有错。 从华永泰出现在香港的那一刻起,阿绣已经没有退路了。 倘若她活着,那么她扛不住严刑逼供,倘若她死了,那么最后也不过是落得畏罪自杀。 最好的结局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消失在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 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相信霍锦宁有办法扭转乾坤。 “你在想什么?你疯了?别人还没有要你的命,你要自己了断吗?” 华永泰一下子看穿了阿绣心中所想,气急败坏的训斥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这样与战场上的逃兵有什么分别?你是大学高材生,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如今国难当头,你不为国分忧,这样为了儿女情长无谓牺牲,你、你混账!” 他激动之下牵扯旧伤,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九哥——” 他拂开她的手,平缓了几下呼吸,摇头道:“我不会眼见你去送死的。” 阿绣轻轻笑了笑,“你说的道理都对,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活着来继续实现我的理想,继续王维国先生未完的事业,继续弥补我同族宗亲所犯的过错,甚至我这条命都可以随时随地献给人民国家。可是九哥,你知不知道,如今我能冠冕堂皇的站在这里,说这些大无畏的话,都是因为他,我方阿绣能今天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他霍锦宁给我的。” 他于她有男女之情,却更有再造之恩。 如果没有霍锦宁,她如何能够上学念书,如何能够见识广阔天地,如何能够辨是非明黑白,如何能有这一颗爱国之心? “我可以死,也可以活,但是绝对不能连累他。” 华永泰沉默了许久许久,终是一声长叹: “当年,我没能带你离开上海,今天,我也不能带你离开香港。” 华永泰苦笑了一下,“他果然了解你。”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沓证件,递到了阿绣面前。 最上面是一张明早,不,应该是今天早上五点从香港码头开往美国的船票。 阿绣诧异的看向华永泰。 “我来之前,他来找我谈过了,他说假如你愿意,就让我带你回延安,但这个几率微乎其微。如果不能,就拿枪逼着你上船,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凌晨四点,香港这座摩登城市还在沉睡,一切因隐匿在暗夜之中,看不到方向,东方天幕影影绰绰的微光彷如错觉。 可港口码头早就从沉睡中苏醒,来来去去开船的吆喝声渐渐清晰,一盏盏暖黄色的照明灯让人山人海的渔港灯火通明,深夜出海的渔船陆续归来,喧嚣的鱼市一片热闹非凡。 阿绣此时已经改头换面,她穿着昂贵的皮草大衣,宽檐礼帽下是一张浓妆艳抹看不清五官的脸。她此时的身份是美国驻华战地记者爱德华的法籍华人妻子,此番随丈夫一同回国述职。 她拿着船票和全新的护照与证件,惴惴不安的坐在车子上等待着。 华永泰安排好了一切,重新回到车上。 二人静坐,一时无言。 距离开船还有四十分钟。 经年累月,二人天各一方,只有偶尔在报纸上才能得知彼此的片语只言。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无可奈何。 如今一朝相见,却是最糟糕的时刻,马上就要迎来下一次的离别。 遥遥无期的离别。 “九哥......” “上船!” 华永泰不用质疑的道:“我不想真的拿枪逼你。” 阿绣低头不语。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