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故意放走卫旻,通过卫旻之口,把辽东与燕的动向再次带给李有洛。 自然单单放走卫旻一个人还不行,卫旻是我二哥的心腹,便是有什么消息,也决计不会向平西透露半个字,所以于闲止应我之请,顺势又放走了六百随兵,毕竟人多口杂,消息散出去就不足为奇了。 于闲止最大的后手是我。 我与两位皇兄自小一起长大兄妹情深,辽东与燕即将联兵攻打平西的消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告诉二哥,他都会三思而行,独独我,他才毫不疑心深信不疑,当即就从裕城撤出了自己的大军。 而正是二哥从裕城撤军的这一举动,坐实了李有洛的疑心,让他觉得平西之危已迫在眉睫,只好先发制人,突袭了辽东驻军。 平西这么一开战,辽东只得应战,而燕碍于与辽东的盟约,也只有转头将矛头对准平西。其实他们三方哪里又是真地想打?辽东为了换回沈羽,刚割舍了十万石军粮四万精兵,正是元气大伤;燕与平西和随僵持了年余,也是力疲。三方厮杀,最终酿成了三败俱伤的结果,于是一直居心叵测步步为营的远南便趁虚而入。 至于李有洛为何知道我在远南军中,而今亦很好解释了。 于闲止为把燕与辽东结盟的消息泄露出去,放走了卫旻与六百随兵。可远南是大随之敌,放走这么多随兵根本不合理,哪怕消息传到了李有洛耳中,他也会疑心这一切会不会是远南设的饵。 所以于闲止做了一件事,把他放走六百随兵的举动变得合理——即在放走随兵前,借由整肃军纪,一意孤行杀了凌|辱阿绸的远南校尉,杀了对我口出恶言的七十余名燕兵与燕统领,然后将我收在了身边。当时远南军中,人人只道是他们的世子大人为一名随人医女失了心,还引来张凉等将军的不满。既已失了心,之后再受这名随人医女的恳请,放走六百随兵便在情理之中了。反正对坐拥千军、睥睨天下的远南世子大人而言,区区六百随兵如蝼蚁,实在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有洛不是傻子,我与于闲止纠缠多年,婚约几定几废的事,寻常人不知道,但他作为李家王室,必然心知肚明,再一联想到我刚被废了公主身份,卫旻就带着一千随兵过雁山,自然猜到那名能令于闲止斩燕兵、放随兵的随人医女或许不是什么医女,而是大随的昌平公主。 但猜到也仅仅是猜到而已,所以他不敢赌,所以他在长垣坡途遇于闲止截道,陷入苦战,也仅仅派了一名平西小兵来大岚镇谎报军情,想将我诱骗去长垣坡,看看我是否当真在远南军中。 于闲止说得一点没错,他是猜的,他早猜到了李有洛会猜到这些,也算到了李有洛不可能分重兵来大岚镇试探,所以他留下三千远南兵保护我。 可笑长垣坡大捷后,我听说他伤疾复发,右手险些废了,还曾问他拿自己的手去换李有洛的项上人头值不值。 而今看来,他要换的,哪里是李有洛的项上人头,他换来的,是整个平西! 实在是值。 换作我,哪怕仅带着五千兵马去截李有洛,也要这么赌一次,搏一次。 身旁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侧目一看,竟是魏溶月在惶恐地流泪。 我觉得她吵,站起身,推开宫阁的侧门步去回廊。 宫阁建在高处,凭栏望去,满天的云团厚得像随时能倾压下来,夜风呼啸,带着混沌的湿意,大约是雨将至。 遥遥一列火色行来,到得昆玉台前,两行侍卫在门楼列阵,过了会儿,像是有什么人喊了声:“恭迎世子大人。” 我回过身,于闲止已带着一身凛冽的夜风迈入殿门。 他的衣袍上还沾着暮里的云霾与火,眸色沉而深,看了眼屋里跪成一团的魏溶月,淡淡道:“拖出去。” 然后在我面前站定,半晌,笑了一下,温声道,“怎么站在风里?” 我看着他,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耽误你议事了?” “无妨,都安排好了。”他道。 “什么安排好了?平西七世子李贤的王位继承大典?”我问,又道,“那是该安排好了,原本就是走个过场,不值得废太多功夫。” 于闲止悠悠地看着我,过了会儿,将搭在手肘的御寒斗篷罩在我肩头,轻描淡写地道:“纵是走个过场,一应规矩也要行妥当,平西与远南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万不能落人口实,受人以柄。” 我低低笑了:“难为世子大人眼中还有‘规矩’两个字,本公主还以为世子大人惯于另辟蹊径,独创乾坤,天大的祸事都能以一己之力摆平,哪会在乎什么规矩。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