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叔说:“那年闲公子伤重,曾在府中养病,后虽不常住,但每年都来探望老仆。”他说着,不禁笑起来:“倒是老仆固执,一生跟随杨家,跟随小姐。小姐故去后,老仆早已将公主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老仆已是耄耋之年,自知时日无多,只好年年叨扰公子,请他带老仆上京与公主一见。公子耐心,年年日日照顾老仆,而今老仆见到公主,心愿已了,实在,实在……” 他说到这里,哽咽不已,只好顿在内堂门前,道:“公主,闲公子就在里面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我措手不及。 门是敞着的,我抬目望去,于闲止已看到了我,他定没料到我会找来这里,刚端起茶,手上的动作便僵住了。 暮霭沉沉,城外更鼓骤鸣。 我默坐数更,直到闻到淡淡酒味,才发现于闲止端着的是酒不是茶。 他与我道:“这园子本已荒弃多年,后来我将它盘下来,权当在江淩有个府邸。越叔年事已高,总不好看他一个人孤老无依。” 他没问我为何会来,又如何找到这里,即便他事先没料到,但我那些心思,他一猜便知。 我不知当说什么,也再装不出平日敷衍他时,打哈哈的样子。 我没想到他竟会将我儿时一句不算戏言的戏言当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江淩看到一处只存于幻梦中的故乡。 其实这么多年来,连我自己都要忘了。 于闲止又问:“你二嫂呢,没与你一起过来?” 我“啊”了一声,说:“没有,我想着这里离二嫂的将军府不远,就自己找来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将酒盏搁在一旁,站起身说:“我带你走走。” 药圃虽无花,却有茂然之景,月色流转其上,无声无息的繁盛,繁盛得就好像儿时的梦实现。 我如今才知,当初我与于闲止讲述那个药香满园的府邸时,他那一声淡淡的“嗯”,原来是应诺我的誓言。 于闲止走在前头,我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兴许是趁了酒意,他今日的话比以往多些,还问我:“怎么了你,这般少言寡语的。” 我看着他挺阔的背影,时隔多年,已不复儿时的清瘦如骨,却还是当初的那个温和知礼的小哥哥。 我说:“闲止哥哥,谢谢你。” 可他听了这声谢,背影僵了一僵,语气就淡下来。 “不必。”他道,然后又说:“我是甘愿。” 我至今不明白他的“甘愿”二字意之所指。 去年冬漫天的雪粒子又在心头簌簌落下,一恍已半年,我却从没有问过。因为甘愿,所以驻足回首?因为甘愿,所以带我离开禁锢了我半生的深宫? 我时而贪心地想,若答案能这么简单,那该多好。 我说:“我只是觉得看不透。有时候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可往前一步,你又是另一幅样子。” 就好像去年春,他千里迢迢来京城与我提亲,本是好事一桩却因多年前的纠葛竹篮打水。就好像今日,我因他与白朽匪浅的关系辗转寻来,看到的,却是儿时一场摇摇欲坠的誓约。 于闲止回过身来。 他看着我,悠悠眸色如映了山水月色。 “你这么想?”他问我,然后却叹道:“可我以为,看不透,不了解,不过是因为从未真正地放在心上。” “时而我在想,倘若儿时一别,你我都未曾遇上后来那些该多好。你在深宫安心做你的公主,我在远南做好我的世子。等到你十七岁,就依儿时说好的那样,我去京城娶你。八十一抬大轿,一百三十六抬聘礼,还要有千人随行。这是大随娶公主的仪仗,我自幼便记着,便算着。” “可我到底无法阻止。无法阻止你遇上慕央,更无法阻止朝廷与远南的纠葛。你十七岁那年落难,我去宫中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