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哥朱焕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到了军营后,他秉承一向的作风,成日成日地混日子。军营虽有大小统领,但碍于我二哥是皇子,都不敢治他。 二哥初到西里时,我二嫂还在平西。等二嫂回来,看到军营里添了我二哥这么一个异数,便十分瞧不下去。以二嫂后来的话说:“晨间出操时,他还睡着;上午拔营时,他在一旁闲手等着;下午习武对战,他当这是耍猴,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小阿绿,我聂家军有七百三十二把雄威刀,我他娘的真想一刀剁了他!” 我的二嫂聂璎是个敢想敢做的人,时过不久,她便将这个一刀剁了我二哥的想法禀报给了她的师父,当时的西里元帅,沈羽。 彼时沈羽正在习字,听我二嫂这么说,连眼皮子都没抬:“去吧,等完事后,刀都不用洗,顺便将你我二人的脑袋一块儿摘了。” 我二嫂自此郁结不解。 后有一次,西里拔营行军,二嫂老远见着我二哥被人从帐子里抬出来,上前问询,答曰:“这一位昨儿个宿醉,怎么唤也唤不醒,只好抬着走。” 我二嫂听了这话,终于忍无可忍。 当日夜里,她拿着一条麻绳冲进我二哥的帐子,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了,递给巡夜的守卫一人一根板子,喝令道:“你们两个给我往死里打!不看到骨头不停手!” 这时我二哥才慢慢转醒,发觉自己被捆了,目瞪口呆地将我二嫂望着。 那两个巡夜的守卫也同样目瞪口呆地将我二嫂望着,结巴道:“聂副将,这一位、这一位乃是——” 我二嫂“呔”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一手夺过板子,抡起就向我二哥身上抽去。 我二哥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 我二嫂积怨已泄,扔给我二哥一瓶金疮药,冷声道:“给你两日休养,两日后,其他将士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语罢,将帐帘一掀,神清气爽地走了。 其实二嫂原以为二哥不在榻上赖上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谁知两日后,黎明的角声刚起,我二哥便一瘸一拐地出操来了。 整个西里军都傻了。 然而几日过去,当真是其他的将士做什么,我二哥便一瘸一拐地也做什么。 于是我的二嫂也傻了。 其实二嫂是不够了解我二哥的为人,后来二哥与我提起这事,犹自咬牙切齿:“当时我那个恨啊,他娘的这娘们儿除了不带把,跟熊汉子有区别么!可是碧丫头,当时你二哥我寄人篱下苟且偷生,想要血恨,只有先委曲求全,令她放松戒备。” 彼时我二哥股伤未愈,白日里行军,夜里就要去河边洗染血的裹布。 有一回,我二嫂巡夜,撞到我二哥一人蹲在河边洗裹布,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帮他将裹布洗了。我二哥接过洗干净的裹布,沉默了许久,道了声谢。于是他二人自此止干戈。 那年虽是太平岁月,但沈羽治军,到了寒冬腊月也毫不懈怠。二哥到底从小习武,凭着扎实的功底,在西里军营渐渐也算出类拔萃。 除夕夜是难得的闲暇,边城将士艰辛,沈羽找来千坛烈酒与众将士分饮。酒过三巡,浊酒一杯便饮出了家乡万里。彼时我二哥与二嫂已做了兄弟,我二嫂这夜原本不想吃酒,可当下感怀,又受我二哥怂恿,便喝了个酩酊大醉。 二嫂之后是被冻醒的,开春的天,她置身于冰冷的河水中,岸上传来我二哥的大笑声。 二哥颇是志得意满,道:“这顿冷水澡,就当还你上回赏我的板子了。” 可我二嫂却愣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失望。岁末的河水寒冷刺骨,她静了良久,才哑着嗓子道:“我当你是好兄弟。” 二哥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这时候,他身后却有一人疾步赶来。沈羽一把将二嫂从河里捞出来,解下军袍裹在她身上,想要带她离开,又顿住脚步,语气中有隐隐的怒气:“二皇子是不知道吧,阿璎原本染了风寒,饮不得酒。今晚若非念在二皇子离家万里,陪你多喝了几杯,何至于马虎大意被你扔进河里去。” 我的二哥彻底傻了。他这才注意到我二嫂的身量并不高大,被沈羽横抱在怀里,竟显得有些瘦小。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