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兴的,她也觉得自己该高兴,可她总会想起先帝驾崩时的场景—— 他比自己大了十岁,她驻颜有术,他嘴里不说,却总是偷偷找太医寻那养生之法。 即是如此,他还是走在她前头。 临走前,他攥着她的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眼里却满是叹息。 “朕在帝陵等你……” 她埋首在他手上,泪水打湿了他的掌心,心中却满是茫然。身在这深宫里的女人,做戏已经成了本能,她已经分不清这眼泪到底为何而流。 她知道自己薨了后,定是要与他同葬,连先皇后都没有这个殊荣,他早就与她说了,他身边的位置只给她。 他驾崩后,她整整有两个月吃不香睡不好,后来她又想这样不是挺好?她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地讨好他了,不用再怕帝心难测,更不用怕哪一日别的皇子压在她儿子的头上。 她倒不是贪那位置,只是争了那么多年,就必须得赢,不然她和她的儿孙都得死。 所以只能赢,不能输。 她赢了,她成了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后,她应该是高兴的才对。 …… 她是高兴的! …… “娘娘,太后娘娘……” 懿安皇太后睁开双目,映入眼中的是她心腹倩嬷嬷的脸庞。 “怎么了?哀家睡了多久。” 倩嬷嬷小声道:“娘娘没睡多久,是奴婢有事禀报。” 太后微蹙着眉,她心知倩嬷嬷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好好的梦境被打断,难免有几分不愉。 “守冷宫的太监来报,庶人陈氏殁了。” “殁了?”太后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平静,“殁了就殁了吧,她岁数也不小了,真能熬。” 太后有些叹息。 倩嬷嬷瞅着她脸上表情,跟着附和:“可不是能熬,先帝殡天时就说不行了,一直这么吊着。也是您仁慈,珍稀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往冷宫里流,她还说您不怀好意,殊不知当年若不是您求情,她早就该随叛王赴死了,她可是偷活了这么多年。” “人死如灯灭,你也就不要排揎她了。吩咐下去,按妃位的规制于她下葬,也算是全了当年的一份的情谊。” 情谊? 太后无声地咀嚼了下,心里有些讥讽却又有些惆怅。至于倩嬷嬷的应诺,她完全没有听进耳里。 瞧瞧,最大的对头也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太后又睡着了,梦里依旧有戏腔在浅唱——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1。 * 盘儿‘出阁’了。 卖了一千八百两银子。 要知道扬州瘦马里,最上等的瘦马也不过只卖一千多两。一千八百两无疑是个高价,连着几日‘娘’都喜笑颜开,家里的娘也是欢天喜地。 不怪她们会这么高兴,扬州当地素来有这种‘规矩’,有那种穷人家养不起女儿的,便送到别人家去‘寄养’。 一般都是银货两讫,表面说是收养,其实是全了彼此的颜面。 而盘儿的情况和一般人不一样,她亲生爹娘和这户养瘦马的人家是拐着弯的亲戚,盘儿的娘当初也不是真想卖女儿,实在是家里无米下锅,才会把女儿送来换了几两纹银。 说的是待有钱后便来赎回,谁知一直凑不出银钱,盘儿便一直养在这里。跟着寄养在此处的姐儿们学规矩,学琴棋书画,倒也学得有模有样。前些日子有富户老爷前来挑瘦马,被‘娘’精心培养的姐儿们没挑中,倒看中了盘儿这个半路出家的。 ‘娘’知晓盘儿长得好,不然她也不会把盘儿留在家里养着,知道她那个表嫂是个难缠的,还不知这事能不能成,索性开了个高价。 一千八百两。 谁知对方竟然同意了。 这下‘娘’晕了,家里的娘也晕了,一番商量后,索性卖了女儿,二一添作五两家平分了这银子。 当然肯定不会是平分。 这不,这两日‘家’里闹腾得厉害,盘儿的娘频频上门,和家里的‘娘’吵了好几架,对着盘儿的时候,却又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后来也不知两人怎么达成一致,家里的娘来对盘儿说,让她莫怨,实在是家里太穷,盘儿的二哥至今还没娶亲,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大哥家中的孩子又多,每年都要拉饥荒。 又说富户老爷买了她是做妾,比嫁给贫家做妻,那简直是掉进福窝里。说得是天花乱坠,还许诺是时给盘儿五十两银子当压箱底,又搂着她哭了半日,盘儿终于点头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