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痕迹,一如那只正抚摸在头盔上的手。 “老伙计,我们又在一起了。”安德烈自言自语,接着对俞适野说,“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疗养院,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是在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由医院安排的告别之地。 但这既不是医院,也不是酒店,既不冷冰冰,也不标准化。 这是间很好的房子,很温馨,就像家一样,它布置了许多家具,每个小角落都有些贴心的设计,桌子上铺有桌巾,沙发上放置靠垫,还有一条厚厚的绿色毛绒地毯,铺在地上,像在屋子里铺了层草地。 他们和医生和警察在敞开的门口汇合了。 出乎俞适野的预料,他以为会看见的警服和白大褂并没有出现,前来这里的人,都穿着自己的日常衣服,他们不像是来执行任务的人,更像是来串门的朋友。 他们互通了姓名,随后鱼贯入内。 安德烈的目光看向房间里的长桌子,并示意俞适野带自己过去。但俞适野抓着扶手的双手有点僵硬,他的双腿也有点僵硬,如同草地一样的地面对他而言更像泥浆,它们没过他的脚踝,将他深陷在这里。 这时,女医生按住了俞适野的手:“你看起来有点紧张,我们要聊聊天吗?” “不,不需要。”回答的是安德烈,他对着女医生笑了笑,接着叫俞适野,“小野,我们走吧。” “我……” “走吧。想想之前我们的道别。”安德烈安慰俞适野。 俞适野不再说话了。 他搜刮着自己的身体,将藏在身体角落的力量都挤压出来,他双手上的青筋鼓起来,突突直跳,像他脑袋里的神经一样。 但他终于能够动了,他一路将安德烈推向桌子旁边。 众人落座。 女医生柔声说:“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接下去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很多次,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要喊停都可以……” “我明白,是要签些文件吗?” “除了文件之外,我还需要口头向你确认你的意愿。” “这能由我的男孩来做吗?” 他们的目光落到了俞适野身上。 女医生的眼神很关切:“你的脸色有点苍白。” 而安德烈的充满了鼓舞。 面对着这两样目光,俞适野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仓皇失措地想要后退,可安德烈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牢牢的,不让俞适野退缩。 “由你来,小野。”安德烈说,“我希望听见的是你的声音。” 俞适野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文件最终落到了俞适野的手中。 薄薄的纸张在手里有千钧重,俞适野的手臂控制不住的下垂,最后,他是坐在椅子上,拿手肘支撑着桌面,用发花的视线努力辨认文字,将话说出喉咙: “我要再确认一遍:你确定知道接下去将要发生什么吗?” “知道。” “这是你本人的意志吗?” “是。” “病痛使你饱受折磨吗?” “是。” “你确定要在众人的见证下……” 这一段,俞适野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就像突然丧失说话的能力,或者突然丧失理解的能力,他徒劳地张着口,可不知道怎么让声带震动,发出自己想要的音节。 “——安乐死。” 是安德烈替他补全了这三个。 安德烈握着俞适野放在桌面的手,鼓励他,告诉他那些词语。 老人的手脆弱而干燥,可带着不可思议地稳定的力量,俞适野像个学说话的孩子,磕磕绊绊地,跟着人,把话说全了: “你确定……要在众人的见证下……安乐死吗?” 他的嗓音很哑,也挺痛,好像这个词语是把刀,拖曳着经过喉咙之际,便把他划伤了。 “是的,我很确定。” 浓烈的晕眩冲上俞适野的脑海。 晕眩将俞适野的大脑搅得一团乱,他努力理解着安德烈的意思……渐渐的,晕眩沉淀下去,他似乎冷静了些,又像是宿醉后的清醒,清醒地痛苦着。 “小野,看着我。” 安德烈说话了,他凝望俞适野: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对话吗?这是纯粹出于我理智的选择,这不是痛苦,至少不全是。这是我为了自我而做的争取。这不是杀人,这是帮助。” “小野,你帮助我获得安宁。” “……为什么是我?”俞适野突然很伤心,他反复问,“为什么是我?” 这一次,安德烈沉默了。 随后,这位老人的眼里闪过缅怀,他笑了笑:“可能是因为,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吧?是那种会答应陌不相识的老人很过分要求的好孩子……”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