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适野明确地告诉对方:“在发生地震之前,你爸爸刚刚从东京回来,他来了日本这么多年,从未看过东京塔,一直期待着在有生之年能去一趟东京,看看东京塔。” 错愕浮上了儿子的面孔,他迷惑地看着俞适野,像是不能在两种完全相反的信息中分辨出真实的那一样。 俞适野有证据。 东京塔前偶然拍下来的照片竟然成了告诉儿子真相的物证,真是上天注定。 他拿出手机,将那张照片给面前的男人看。 儿子没有话说了,摇摆消失了,可更多的茫然就像浓雾一样,簇拥着游曳着,将他笼罩在其中。他有些不明白: “爸爸为什么样这样子……我很早就跟他说过了……会为将他接来东京努力的……他既然想要在东京和我一起生活……我当然会努力把他接过来——” “你的努力是一连做两份工作,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吗?”俞适野问他。 “还要我怎么样呢?” “并不要你怎么样。”俞适野这样告诉他,声音异样的轻柔,轻柔得和抚过脸颊的风一样。他垂下眼皮,薄薄的眼皮遮住眸色,“正因为不想让你承担这么大的压力,所以你爸爸始终不敢让你知道他喜欢东京。” 因为曾经负担过国内女友在日本生活的老店长,比儿子更知道那种万分努力依然改变不了现实的疲惫无助。 既然如此,索性不要让人为难。 儿子听明白了,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他的形容已极其狼狈,身上的衣服在又一次的挣扎之中变成了梅菜干,领带歪了,衬衫的底部也从皮带中扯了出来,胡乱在肚子上堆出个小丘来。他在此刻得到了最真切的解答,于是,生气和不解,激动与愤怒,全被一桶从天而降的冰水浇成了灰烬。 他坐在泥泞又冰凉的灰烬堆中,茫然了好一会,突然抱住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俞适野沉默不语。 长辈的爱,无声厚重,伴着奉献,伴着牺牲,数也数不清。 于是孩子的嚎哭响了起来。 那是对自己不能十足回报的悲伤,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惭愧。 他眼中闪过轻微的怜悯,怜悯却不止对着眼前的人,更对着过去的自己。 越要回避的过往越被人提,越想埋葬的旧事越被人掘。 如今的人事和他与温别玉曾经经历过的如此相似,但当年的他是如此的自信,自信能够改变一切。 十八岁那年的寒假,温别玉的爷爷中风偏瘫。 这对从小被爷爷带大的温别玉而言,不吝一场天塌地陷的打击;而第二个打击接踵而来,从外地赶回来的温父温母,在短暂的商议之后,很轻易地做出决定: “忙,回不来照顾,送疗养院吧。” 惨白的病房里躺着惨白的人,惨白的世界里,也许只有温父温母还一身鲜亮。 他看见坐在医院病床旁的温别玉,温别玉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 天一直是阴的,没有雨,雨只在温别玉心里滂沱地下。 他将温别玉抱在怀中,不让一丝风寒侵入他们,他不愿见到这样的温别玉。 他想要守护他,想吹开阴云,雨过天晴。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温父温母所说的疗养院。 一个大房间里摆着十三张床,每张床上都是一个瘫痪的老人,空气里弥漫着很古怪的味道,像是消毒水混杂着排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