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华里,心却仍旧被困在天底下最污浊不堪的勾栏院里。 李剑霆喉间残存着哽咽,那是被殴打时的求饶。 老天捉弄她,给了她这样的身份,却让她生为了女孩儿。那些叮当作响的耳坠都混杂在桌椅的翻倒声里,她无数次跌在其中,被拖着头发拽到浑臭的男人身前。 香芸是个好妈妈,懂得物尽其用。 * * * 灵婷是香芸收养的女孩儿,但她不特殊,香芸收养的孩子太多了。香芸会拈起他们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以此决定他们的去路。 灵婷生得好看,可是她不讨喜。香芸端详着她,发觉她这双眼睛出奇的讨人嫌。 “瞧着怪漂亮,但也忒凶了,”香芸磕着烟枪,“这双眼不如搞瞎了好,那样雾蒙蒙的,才能叫爷们生出怜惜。” 灵婷又瘦又小,香芸给她饭吃,没有真的搞瞎她的眼睛,因此灵婷对香芸很是感激。她每日在香芸坊看着男人进出,伺候堂子里的姐儿们。她没有固定的主子,成日赤脚跑在廊子里,给姐儿们端茶倒水,看着她们敷粉擦香。 女儿家真好闻。 灵婷跪在门边,撑着氍毹,小狗似的偷偷嗅着里边的香。她看着那些丰腴的酮体披上绫罗绸缎,看着那些纤纤玉指扶戴着金玉手镯,再听着那些姐儿们莺声燕语,对女儿家的世界生出无限向往。 香芸兜着云霞般的披肩,扶风弱柳似的停在灵婷身边。她吃过酒,面上浮着薄光,痴痴地笑了几声,弯腰来捧起灵婷的脸,说:“狗儿……妈妈给你戴耳坠。” 那金线坠着明珠,沿着灵婷的耳廓凉凉地滑下去,最终掉在了氍毹上。灵婷怔怔地看着香芸,香芸已经抬起身,边笑边往走。 “妈妈今日有大客呢,”里边的姐儿把朱钗丢进匣子里,不胜酒力般的说,“离北王的二公子哪。” 里间响起一片咯咯的笑声。 灵婷不知道离北王是谁,也不知道二公子是谁。她小心地拾起金线明珠坠,悄悄攥进了手里。 晚上堂子里要上酒水,灵婷跟着丫鬟里进去,看见楚王横斜在榻上,醉得胡言乱语。几个世家公子作陪,可是香芸都不理会,她矜持地坐在一个人的椅子边,端庄得像是大家闺秀。 萧驰野穿着鸦青常服,这身打扮压不住他的佻达。他似是也吃了酒,搭着椅,跟边上的公子哥玩骰子。 灵婷候在边上给贵人倒酒,倒了半宿,席间醉成一片。李建恒拉着香芸频频劝酒,萧驰野像是玩尽兴了,却始终没碰过席间的姐儿。 李建恒喷着浑浊的酒气,给香芸指着萧驰野,说:“这是我……我的兄弟!离北王、王的儿子……上过战……”他打了个酒嗝,嘻嘻笑起来,“策安是真……真家伙。” 萧驰野哈哈大笑,他垂下长指,把骰子丢进金樽里,带着不以为然的散漫,说:“战场浑臭,哪有这温柔乡舒服?二公子要在这儿醉生梦死。” 李建恒把香芸推过去,萧驰野手滑,接住了金樽,香芸便落在了别人怀里。他们酒吃到吐,歇下时席间满是狼藉。 灵婷在那呼噜声里想起自己掌心还攥着金线耳坠,她看见里间露着角明镜,便踮起了脚,对着明镜悄悄把耳坠比划在耳垂上。 明珠摇晃在细碎的发间,透出绮丽的光芒。 真好看啊。 灵婷这般想着,忽然听到了酒水打翻的声音,吓得她匆忙收手,在窥探中发现那离北来的二公子还醒着。 萧驰野谁也没看,他明明身处在这眼花缭乱的繁华里,却带着点距离。他既不进去,也不要姐儿陪。他的手臂仍旧搭着椅,眉间凌厉,眼神清醒,透过打开的窗,望着离北的方向。 灵婷退到门外,把沾着汗水的金线耳坠擦干净,贴身收了起来,揣着它睡觉。后来没过多久,香芸就想起自己丢掉的金线耳坠。 香芸把灵婷召到跟前,在对镜梳妆的时候扭过身,忽地笑起来,说:“十二了呢。” 李剑霆把喉间的汤药尽数呕了出来,殿内的宫娥端来干净的热水,风泉淘洗巾帕,替李剑霆擦拭。李剑霆半醒着,眼前昏花,她感受着热巾帕擦过鬓边,水珠像泪一般的下淌。 储君不戴耳坠,但是灵婷戴。 “家畜……”李剑霆齿间逸着痛苦的声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