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中博兵败,你失去了一切。六年后阒都再败,你又失去了一切。等到下一个六年,”姚温玉垂眸疏离,“你还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掌控吗?你根本不是做直臣的料子,受制于人已然成为了你的毕生耻辱。” 屋内气氛骤变,沈泽川指尖捏着折扇,虽然安静,却像是下一刻就会痛下杀手,含情眼里什么也看不清。窗外的铁马叮当碰撞,树影萧瑟,跌在了他的袍边,被他蹍在了脚底。 沈泽川陡然莞尔:“先生肯投身于我帐下,日后大小事宜,皆可商量。乔天涯,奉茶。” 姚温玉接了茶,拨了茶沫,没有立即喝。他的手腕还是与茶盏一色,却瘦得可怜。他望着那浮动的茶叶,自嘲道:“不必叫我先生,我在阒都败给了薛修卓,被他打断了两条腿,险些丢掉性命。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到这儿来么?” 姚温玉安静半晌。 “因为我要和薛修卓下完这盘棋,输赢不定,生死不论。” 第147章 小娘 翌日天没亮, 沈泽川就起身了。庭院里微凉, 他罩着件粹白宽袍,临案看了姚温玉的药方。 “这身体是用毒喂坏的, ”乔天涯扶着茶壶, 给沈泽川沏了杯糙茶, “他能保住性命实属不易。” 沈泽川端了茶,说:“按照薛修卓的行事作风, 下的肯定是杀手。”他眉间皱了片刻, “……腿治不好了吗?” 乔天涯磕着了茶壶,他拨上盖, 说:“治不好了。” 沈泽川茶也吃不下了, 把茶盏原样放回桌面, 道:“身体呢?他如今留在宅子里,什么药都不必吝啬,大夫说什么给什么。另外再挑几个心细的人过去照顾,不可怠慢。” 乔天涯沉默少顷。 沈泽川便明白姚温玉的身体也坏了, 他们昨晚谈话时姚温玉就在频频咳血。他顿了须臾, 说:“人起了吗?我去拜见。” 沈泽川到时, 看侍女都候在檐下,噤若寒蝉。他神色如常,掀开竹帘,进去了。屋内没起灯,无端有种冷清感,里边岑寂, 只能隐约瞧见姚温玉孤零零的背影。 姚温玉似有所感,半回首,隔着门帘说:“同知请进。” 沈泽川方才挑帘,俯首进去了。乔天涯自觉立在了外间,靠着墙壁,听廊下的鸟叫。 “茨州即将入秋,同知最近想的是槐州之事。”姚温玉穿戴整齐,虽然病得厉害,却仍然不肯邋遢示人。只是他腿脚不便,即便极力遮掩,手上磕碰的青紫还是很明显。 沈泽川仿佛没有看见,说:“此事确实令人发愁,早去不妥,晚去也不妥,我与周大人商议数日也没有定论。” 姚温玉轻轻颔首,说:“槐州的事情有两难,一是难在江/青山身上,二是难在落霞关关卡。此两难如不解决,茨茶槐的商路就难以形成。但依我之见,这两件事情都不难。” 沈泽川洗耳恭听。 姚温玉看向新窗纱,外边的鸟叫聒噪。他咳了几声,说:“薛修卓担任户科都给事中时,结交了江青山,这两人联手数年,齐心协力,不仅把厥西亏空的税银如数补上了,还把厥西十三城变作了大周粮仓。只有江青山坐镇厥西,才能确保厥西政事清明,不会再出现今年开春时离北军粮案这样的大案。换言之,江青山离不开厥西,薛修卓一定会把他再度调回厥西,让他继续做厥西布政使,所以同知担心的槐州北调不会发生。” 薛修卓在户科都给事中的位置上滞留多年,下到地方做了许多实事,对各地的政情可谓是了如指掌,所以他才能与海良宜一起稽查花思谦的账簿。但同样地,姚温玉虽然没有出仕,却因为常年游荡在外,对各地的政情也有所旁观。他们俩人身份不同,却都比常居阒都的孔湫、岑愈等人更加熟知民情。 “至于落霞关,”姚温玉收回目光,“离北已经脱离了阒都的掌控,落霞关作为离北铁骑的前身,在此驻守的守备军全是离北王萧方旭的旧部,他们早已与阒都貌合神离。就眼下的局势来看,中博复兴对于离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落霞关巴不得出手相助,绝不会横加阻拦。” 姚温玉说着又咳嗽起来,沈泽川随手递了茶给他,他道了谢,继续说:“槐州的事情十拿九稳,成峰先生与余大人前往就足够了。我以为同知眼下最紧要的地方不在北边,而在中博内部。往东的敦、端两州可以稍后再议,但是樊州一定要迅速拿下。” * * * 他们一直谈到晌午,费盛前来送药,沈泽川方才出来。他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