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好说,大当家挑个信得过的人,去茨州问周桂要钱,他知道银子都放在那里。只要大当家拿得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拿走。” “我问他要,他就肯给我?”雷常鸣手指摩挲,似乎还想摸一摸那些白银。 “你手里有孔岭,那是周桂的心腹。”沈泽川带笑说,“你还有四万兵马,周桂岂敢不给?他一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激怒你。” 雷常鸣看着沈泽川,像是在估量着什么。帐子里安静下去,沈泽川左右皆是雷常鸣的侍卫,他摸到了茶碗。却没有喝。在那漫长的对峙里,雷常鸣忽然笑起来,说:“我后备物资充实,不着急要钱,这两百万再放几日也不打紧。来人,给沈公子也看茶,我们当务之急是说一说怎么救韩靳,毕竟他才是你我去阒都见韩丞的关键。” * * * 孔岭被关进了马棚,他横在杂草上粗喘不止。那粗糙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马就歇在跟前,一撅蹄子全泄的是热腾腾的马粪。他被那股味冲得头晕目眩,使劲别过头喘息。外边围了一圈流匪,都在哈哈笑。 孔岭愤然地喊:“贼子骗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休想拿我去胁迫茨州!” 那些马鞭戳在孔岭脸上,他浑身都是泥水和马粪,被围观得一阵阵发晕,又羞又恨地说:“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雷常鸣!你与这样不讲道义的人同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任凭孔岭骂天骂地,周遭都是一阵哄笑。他也是饱读诗书之辈,过去不论是澹台龙还是周桂,都对他以礼相待,所过之处,谁人不尊称一声成峰先生?如今不仅被绑在马棚,还遭人这样笑话。他又想起了从敦州逃命时的雪夜,这些流匪与边沙骑兵的脸逐渐重合,都是模糊的笑声。孔岭一时间情难自抑,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巡营!”那头忽然走出个将士,喝道,“都凑在这里干什么?这一张老狗皮比巡营任务还要紧?耽误了巡防我看你们全部都得扒皮!走,散了!”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孔岭挪到了马棚边缘,把头靠在栏杆上,让淌下来的雨水冲洗。他像是在透气,用力呼吸,一把山羊胡都脏成了撮泥巴。 远远地帐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挑起的帘子可以看到雷常鸣准备设宴款待沈泽川。孔岭啐着唾沫,在雨水里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孔岭的面颊。 孔岭睁开眼,见是适才的将士。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黝黑面孔,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他说:“成峰先生!” 孔岭被惊动。 “先生不要怕,我是澹台将军的旧部,曾经在敦州守备军里任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勉强地笑了笑,又叹道,“先生……落到这般境地,实在不该。” “你既然是澹台龙的旧部,怎么能跟着雷常鸣一个土匪作乱?”孔岭木然地说,“澹台龙生前最恨这些歹人。” “我也是走投无路,先生,”这人苦笑着说,“敦州被收复后,朝廷调走了粮食,拿去填补厥西的豁口。我们这些幸存的人,饿得嚼树皮。大当家虽然是个土匪,却为人仗义,行事大方,跟着他才能吃饱饭,我们也是不得已。” 孔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这人又扶了扶孔岭,说:“我适才在席上听大当家的意思,是准备拿先生和茨州州府交涉。我担心先生太过刚强,受不得那些羞辱,便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先生,我马上骑马带你走!” 孔岭看他神色真诚,说:“你放走了我,雷常鸣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这人给孔岭解着绳子,快速说:“我把先生送去茨州,自会回来跟大当家请罪。我本是澹台将军旗下的忠义之士,如今为了讨口饭吃,沦为流匪,心里一直过不去。但是大当家待我有恩,我也不能背弃了他。先生,我扶你上马!” 孔岭被他搀扶上马,握住了他的手臂,凝噎道:“你是个明白的人。” 这人也跟着上了匹马,给孔岭披上斗篷,一抖缰绳,就带着孔岭绕向营地大门。雨里还有人在巡防,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也不多说话,亮出了牌子,就带着孔岭出了营地。 两人上马奔驰不过片刻,就听见后边有呵斥之声,竟是追兵。 “此处距离茨州还有千里,先生!”这人冒雨引路,“我们彻夜不停地跑!” 孔岭被颠得摇晃,紧紧攥着那缰绳,跟着这个人疾行。背后的追赶声一直没停,黑夜里的枝条抽打在脸上,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