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罪寺的人要往外疏散,里边只能留病人,师父不要再进去了。”乔天涯笑道,“先生的手记已经挪去了旧宅子,主子叫我在神武大街给两位租了个小楼,紧挨着宫门,淹不着。” “你让开!”纪纲说,“这留的都是病人,川儿哪能久待?我得跟他说!” 乔天涯笑一敛,正色说:“师父何苦为难我?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就断然没有改变的道理。这里都是病人,您留在这里,主子也担心,为着他一片孝心,您跟我走。” 纪纲听四下咳声激烈,更着急了,一把擒住乔天涯的手臂,正正地推了回去。乔天涯早就料到他要动手,当下吃了这一招,半臂都麻了,脚下却更快,整个身体都挡着纪纲。 “师父!”乔天涯低声说,“您老冷静!主子这么安排了,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我稍后还要回来,咱们早早去,主子也早早回,行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难道真的能带他走?去哪儿呢?” 这一声去哪儿呢,才让纪纲冷静下去。他往里头看了半晌,又一甩袖,颤抖地指着齐惠连,到底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 * * 沈泽川坐在板凳上,闭眸休憩。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面上却滴水不漏。半晌听着有人唤他,沈泽川方才睁眼。他一睁眼,就没有了疲惫的神色。 户部办差的官员说:“镇抚大人,草药供应不及,咱们明日怎么办?” “事关重大,草药必然不会断。”沈泽川拢着氅衣,“太医院的太医该到了,到时候会把筹备草药的消息一并带过来。你叫人继续煎煮,不要省。” 那官员应了。 沈泽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说:“你是户部哪科的官员?” 这官员连忙说:“卑职算不得官,不过是个掌管案牍记录的吏胥。” “为民办差,大小都一样。”沈泽川说着伸手,捏着眉心定了片刻,问,“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药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无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沈泽川说,“我猜想禁军应该已经去调草药了,时间紧张,必然等不及宫里的条子,所以这几日的草药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顿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留意身体,如有不适立刻禀报。” 梁漼山告退,那帘子一垂下去,沈泽川便摸到自己额头滚烫。 葛青青跟着进来,见状一惊,上前小声说:“镇抚……” 沈泽川从容地说,“奚鸿轩是什么时候起的疹?” “上完药两个时辰之后,”葛青青说,“从腿上开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热,”沈泽川清醒地说,“症状不符合,应该不是疫病,但为了以防万一,那药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来,又说:“今早幸好没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个太医敢说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来搪塞,说成不慎传染。但是能把病传给皇帝的人又是谁?不是贴身内宦,便是经常在御前走动的侍卫。沈泽川如今挂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让人捏着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说成疫疹,他就再也没有留在御前的资格了。沈泽川背上还带着沈卫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难再起来了。 即便是沈泽川,这一刻也觉得难以喘息。比起阴谋诡计,这样无法预料的天算才是防不胜防,若是他没有那么谨慎,此刻便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掌心里,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葛青青见他闭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泽川听着雨声,思绪却飘远了。那浑浊不堪的旧忆随着雨声接踵而至,他在烦倦里皱紧眉。 他既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阴雨天。湿冷会让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纪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并且湿冷会让他变得不安,变得阴郁,变得皮囊之下尽是冰凉的忍耐与暴躁。 沈泽川就这样靠着墙壁眯了一会儿,却越眯越昏沉,竟然真的在这角落里睡着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