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他耐着痛,闭目算着时辰。 后半夜细雪新下,沈泽川听着两声夜枭叫。他坐起身掀开布,看见门前的纪纲正跨进来。 “吃了饭,”纪纲打开包袱,“就打拳。这夜里遮不住风,太冷了,睡着了师父怕你病。” 沈泽川看那油纸包裹着的烧鸡,说:“病中忌荤腥,师父,你吃吧。” 纪纲给他撕着烧鸡,说:“屁话!你正该是吃饱肚子的时候。师父喜欢吃鸡屁股,在家也爱吃得很,你留给我。” 沈泽川说:“我跟着你走,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纪纲看他一眼,笑了几声,说:“臭小子。” 师徒俩分了烧鸡,纪纲似乎生了口铁牙,把鸡骨头也嚼碎了。他把葫芦递给沈泽川,说:“要是实在冷得受不了,就喝酒。但是不要喝多,像你哥一样,按着量抿。” 他们这些日子没提过中博,没提过端州,更没有提过茶石天坑。师娘和纪暮像是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的伤口,他们都自以为隐秘地遮盖着,殊不知血已经流出来了,痛是共存的。 沈泽川抿了一口,递给纪纲。 纪纲不接,他说:“戒酒了,师父不喝了。” 殿里沉寂下去,没有门的遮挡,细雪就落在眼前,成为漫漫长夜的唯一景色。 纪纲说:“愣什么呢。” 沈泽川说:“师父。” “有话就说。” “对不起。” 纪纲沉默半晌,说:“不是你的错。” 沈泽川手指紧扣,他盯着雪,仿佛眨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他声音发涩,说:“你去茶石找我们了吗。” 纪纲缓靠着香案,身躯埋没在阴影里。他似乎寻找着自己的声音,过了好久才说:“去了,找到了。” 找到了。 纪纲找到了大雪深坑里浑身是箭的儿子,他跳下去,踩过那厚厚的尸体,翻出了纪暮的身体。 纪暮才二十三岁,刚升了端州守备军的小旗。铠甲是新的,穿上的那日,花娉婷在锁里给儿子挂了个平安符。纪纲找到他的时候,他冻得青紫,与他的同僚冻在了一起。 沈泽川略仰起头,说:“师父,对不起。” 纪纲已经老了,他搓着白发,说:“他是兄长么,应该的。那都不是你的错。” 雪又下了一会儿。 纪纲蜷缩着手脚,说:“谁晓得边沙秃子会来。他当了兵,冲去了最前边,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教他拳法,他又生了那个性子,你让他跑,不如杀了他。他平素见着人受苦受累都不忍心,他怎么,他怎么会跑呢?” “不是你们的错,是师父不好。我酗酒无度,你师娘骂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戒。骑兵来时,我拳也打不好。我这个年纪,老了废了,早已经不中用了。” 葫芦被打湿,沈泽川握着葫芦,一言不发。 “老了废了。”佛像后边突然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地说,“老了废了!” 纪纲犹如豹子般跃起,喝道:“谁!” 这人蓬头垢面,逐渐探出身,学着纪纲说:“谁,谁!” 纪纲听清这一声,按下沈泽川,失声愕然:“……齐太傅!” 这人倏地缩回头去,踢着佛像,大声嚷道:“不是!不是太傅!” 纪纲几步追到佛像后,见他要钻洞跑,不禁扑捉住这人的脚踝。这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呼声,他喊着:“殿下!殿下快走!” 沈泽川捂住了他的嘴,和纪纲齐力把人带了回来。 “这是什么人?”沈泽川问道。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