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理寺少卿,司掌刑狱,却藐视律例,妄以血洗血。”张湍冷声质问,“自身不正,而决狱断刑,如何叫人信服?” “藐视律例?”解悬霍然起身,逼近张湍,烈焰蕴于双眼:“你来教我,赵令僖所作所为,适于何律何例?由谁决断?由谁问刑?” 张湍毫无犹豫:“纵然其祸泱泱,罄竹难书,亦该绳之以公法,杀之以朱笔。而非以武乱法,诉以阴谋诡计。” 一声嗤笑回荡屋内,继而笑声漫开。 “我曾有一神交挚友,去岁本该与你名列同榜,今日却渺无音讯。”解悬讪笑,“只因生得俊秀,先遭纨绔欺凌,又被反咬一口送入牢狱。我认识他便是狱中。一张血状送来,因我忙于查案,只与他通书信若干,应许他定还他清白。可当我得闲去查,他已没了踪迹,只知曾有宫中女官前来提见。后托薛岸打听,才知道是那纨绔在靖肃公主面前夸耀,害他被押入宫,至今生死未卜。而那纨绔,纵是我拿出他欺男霸女的铁证,却因有人袒护,至今仍在逍遥。” “他是——” “他是谁又有何相干?京中此类卑劣恶徒何止他一人?甚至今日,你还在为此类恶人义正辞严。”解悬自嘲笑道,“我那位神交挚友,同我通的最后一封信上,还天真以为我真能还他一个公道。如今想想,委实可笑。” 张湍痛心:“若人人都因噎废食,长此以往,世间哪里还有公道可寻?” “律法条例于王公贵戚眼中,形同虚设。”解悬冷笑,“仅能用来规训平民百姓的东西,算什么公道。” 张湍匪夷所思:“你不信公道?” “不信。” “普天之下,任谁都可不信公道,唯你不能!” “凭什么?” “因你就是公道。”张湍苦心劝说,“今有积弊而不争之,养痈遗患贻害无穷。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但秉公理、守本心,终能得见乾坤清明。” 解悬避开他的目光:“一纸空谈谁不能?”稍作停顿,忽又玩味笑道:“若她身死,我就试上一试。” “无绾——” “不必再说。”解悬退至一旁,“东西已然送到,你的公主受了委屈,你身陷囹圄也要千方百计替她泄愤,与我不相干。从今往后,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狱中交情止于今日,想要状告悉听尊便。告辞。” 解悬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不作丝毫停留。 张湍气闷,郁结心头,只觉头脑昏昏。次柳见他面色苍白,当即要呼御医诊脉。 “不必劳烦,只是昨夜没有睡好。”他拦下次柳,犹疑再三,低声垂询:“薛子湄薛公子,今日可在殿中?” 次柳回道:“薛公子昨夜留宿殿中,应当尚未离去。” “烦劳女官问一问薛公子,可有闲暇与湍一叙。” 次柳应下,便往椅桐馆请薛岸。赵令僖醉心曲谱,摆摆手便放了人,由着薛岸去往琅嬛斋。薛岸知晓解悬刚刚离去,稍加揣测,约么猜出张湍用意,刚一会面便开门见山,将解悬故友之事和盘托出。 “人确实进过海晏河清殿,但我未曾见过。年年入宫美人不计其数,能够留下侍奉的却少之又少。” 张湍听出话外之意,面露尴尬,啜一口茶后再问:“薛公子可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陈年旧事,记不大清,好似是姓屈。”薛岸叹息道,“如若次燕还活着,说不准能问出些什么。可惜。” 张湍喃喃道出一个名字:“屈昭明?” 薛岸奇道:“你见过他?” 倘若真是屈昭明,何止见过。 张湍胸口憋闷,抬手按在心口。火自心中焚,顷刻遍及全身,肺腑如灼如蜇,引得胃中翻涌。一股腥气直逼喉头,片刻后,丝丝鲜血漫出牙关。 薛岸觉出异状,轻声询问:“张状元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他不敢开口,只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退,公主那厢还等着呢。” 目送薛岸离去后,他摸出方帕,呕出一口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