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修的眼睛一下就被点亮了。 其实他今日进宫来,就是要跟朱翊钧说这件事的:“小臣正想说呢,外头都已经闹翻天了。张离珠现在服软,竟然真的叫人把画送到了谢二姑娘的府上,还退还了两个半的铜板。您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退还了两枚半?那还算聪明。” 朱翊钧闻言,也没有多少惊讶,只觉得这张离珠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张居正教出来的孙女也不很差劲。 可李敬修觉得不对:“这哪里聪明了?她胆子也忒小了吧?您不知道,现在市井都给她起了新别号,叫‘半文居士’。这脸啊,可丢大发了。” 张离珠师从徐渭的时候,曾号“玉昭居士”,现在却被人改了个“半文”,找谁说理去? 朱翊钧笑:“那照你这么说,当年大伴该如何自处?” 大伴?冯保? 李敬修一听,眼神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把朱翊钧给看了个仔仔细细。 “怎么这般看我?”朱翊钧看看自己上下,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妥。 李敬修摇摇头,眼神怪异极了。 “上次您跟我说了冯公公得了一枚铜钱的事,我一直好奇后头怎么样了,便着意找人打听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冯公公竟然……” “你打听到了?”朱翊钧挑眉。 ☆、第009章 不让 李敬修嘿嘿笑道:“听说谢二姑娘把铜钱拍桌上之后,冯公公就面色一变,皮笑肉不笑跟谢二姑娘说:小姑娘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糖岂是一文钱能买到的?” 朱翊钧闻言,唇边挂了一抹笑,已经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了。 那时候御花园各处都上了灯,四处亮堂堂的,整个皇宫看上去都很喜庆。 谢馥就坐在高胡子的身边,一手捏着小荷包,一手还放在那个铜板上,对着朱翊钧的大伴冯保说:“给你买糖吃。”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冯保。 冯保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当今柴米油盐,闺阁小姐难免不知,街面上的糖,可不是一文钱能买到的。” 在冯保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高胡子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谢馥愣了半晌,瘪了嘴:“果然外公说得对,长得漂亮的人就会说瞎话。我外公可早就告诉过我,京城的糖一文钱就能买到,这钱就是给我买糖吃的。” 转过头,谢馥眨巴眨巴眼睛看高拱。 “外公,是吧?” 高胡子嘴角一抽,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不由得老脸一红。 冯保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 漂亮的人,这该是夸他,可说瞎话的是谁,就不清楚了。 座上都是朝廷命官,在听完谢馥的话之后,都不由得一怔,接着用一种极端诡异的眼神看着高胡子。 朱翊钧那个时候想,兴许大家都在奇怪,高胡子怎么能这样欺骗小姑娘? 小谢馥毕竟还算聪明,感觉到情况不对,外祖父也半天没有说话,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于是,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这会儿竟然两手往脸上一捂,稀里哗啦哭了起来。 “外公骗我,外公骗我,呜呜呜……” 高胡子当即就没辙了,手忙脚乱地去安慰,说什么外公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下次带你出去玩啊什么的。 众人听着觉得不对劲,隆庆帝一指自己面前的一盘梅花酥,叫冯保端过去哄孩子,然后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胡子这才红着一张老脸,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过节之前,他带着谢馥出去玩,却忘了带钱。 谢馥闹着要吃糖,他摸上摸下,只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卡进衣缝里的一文钱。 一文钱哪里能买到糖? 那可是稀罕东西。 高胡子犯了难,左思右想,就拿着那一个铜板,放在小谢馥的手心里,说:一文钱在京城就能买到糖了,以后馥儿自己去买。 谢馥高高兴兴收了一文钱,一直想着去买糖,这一次宫宴上也巴巴带了来。 谁想到…… 遇到冯保这件事,就被戳穿了。 当时宫宴上下全笑成一团,小姑娘哭得越发厉害。 冯保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端着一盘梅花酥走过来,没好意思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只说:“小姐别哭了,来尝尝这盘。” 谢馥一双眼睛红红地,擦了擦眼泪,迟疑地看了高拱一眼。 高拱点点头,谢馥便伸手把那一盘梅花酥抱在怀里,抽抽搭搭说:“对不起,以后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那时候两手还不很长,抱着宫廷御用的盘子,脸还没那盘子大,看着像个福寿娃娃,叫众人乐不可支。 那个时候的朱翊钧就坐在李贵妃的身边,规规矩矩,眼底透着一种很奇怪的渴望。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