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芸菡怕被笑话“新妇赖床”,急忙道:“起身了!”抹抹揉皱的衣裙,幽怨地瞥了王药一眼,起身开门。王药从圈椅中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但心情适意,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又觉得口渴,伸手倒茶壶里的冷茶。他的一个嫂子急忙过来夺过茶杯,笑道:“傻子!昨儿一夜阴_交阳会,这会子能喝冷的么?嫂子去给你倒热枣儿茶!” 其他人哄堂笑起来,不时嚷嚷着“早生贵子”“五男二女”什么的吉利话,浑然不觉新娘子一张脸不是红热,而是异样的惨白。 ☆、fangdao 在应州捺钵的完颜绰,忙碌了一日,在黄昏的时候终于歇了下来。她最怕闲着,望着升腾在营地里的篝火和远处吃草的马匹、骆驼、牛羊, 明明一派祥和的景色, 她却觉得心里慌乱而愤懑。 萧邑沣怯生生地蹭过来,期期艾艾地说话:“阿娘, 有一件事……” 完颜绰看看长成小小少年的皇帝,还是免不了的警觉,问道:“什么事?别吞吞吐吐地说话。” 萧邑沣咽了咽口水:“斥候那里的密奏我今天看到了, 晋国造了那么大声势, 说我仲父在晋国娶妻,又当了晋国的郎中。密奏我压下去了, 怕在朝中引起波澜, 只不知这样处置得对不对?” 完颜绰对他笑一笑:“嗯,特意给你看, 也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萧邑沣小大人似的皱着眉:“我觉得奇怪。一来,我仲父他不是反复无常的人, 与其敲锣打鼓做晋国的小官,为何不做我国的夷离堇?二来,娶妻做官也就罢了,非弄得全天下都知道,无非就是想叫我们这里寒心。” 完颜绰点点头:“这事很快就压不住了。晋国把王药娶亲当官的事昭告天下一样办得这么大,无非就是打我们的脸,告诉说我们的夷离堇又心甘情愿当了他们的官。若是我们气不过和他们打起来,大约就遂了他们的愿了。所以,偏不能让他们遂愿!” “但是……”萧邑沣吞吞吐吐了一下,又问,“要是是真的呢?” 完颜绰略有诧异地看看他:为帝王的人,不能轻信,不能偏听,更不能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这孩子一直是王药教导的,读《帝鉴》,成长在鞍马上、御座上,果然与一般七八龄的孩子不大一样。完颜绰审慎地点点头:“要是是真的,我们自然不能丢这个人,做了我们的叛徒,自然要杀之昭告天下。” 萧邑沣又叹了口气:“阿娘,要是是真的,其他也没啥,只是仲父他太对不起你了!不过——”他诚挚地对完颜绰说:“我会孝顺阿娘,爱护妹妹的。” 完颜绰无声地笑一笑。他深入虎穴是他们的约定,可他真的娶了别人,她心里的滋味儿也是百味杂陈。回到自己的毡帐里时,小阿芍老早睡着了。完颜绰叫来阿菩:“你去把东西备着。” 阿菩心知肚明,不敢说什么,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纹身的细针和各色染料,屏息凝声地说:“主子今日要刺什么花样?” 案桌上干干净净,没有曼陀罗的图案纸,完颜绰打开一只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摞笺纸,这是晋国出产的上品薛笺:雪白的底色上套印着紫粉色的曼陀罗花,还打着细细的朱丝格,每一张笺纸都是一样的,上面写的字也是同一句,只不过字迹略有些差别,却也是明显是一个人手书。 她把最上面一张写得最疏朗精致的拿起来:“照这个,在背上空白的一处,就当做是题画诗吧。” 阿菩拿过,轻轻地念了一遍:“念桥边红药……” 完颜绰笑着接后半句:“……年年知为谁生。”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1)”完颜绰想着上京他的宅邸里那一片一片各种深浅红色的芍药花,想着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身体……手指抚摩着匣子里其他的笺纸——每张上都是同样的一句词,都同样写得缠绵悱恻、动人心弦,都同样是他们之间才懂得的语言。他通过亲卫们的密奏,在向她承诺。 而她,愿意信他——他新婚的消息如万箭穿心一般带给她苦痛,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知道他的心在这儿,这些不得不存在的苟且,不得不存在的屈服和妥协,并没有改变他的心意。她愿意透过这些笺纸上单调的一句话,选择笃信他。 阿菩的针落下去时,尖锐的痛传到心尖里,完颜绰咬住自己的胳膊,放纵自己落下泪水。每一点疼痛都是她的爱意,铭刻在身体上,铭刻在心魂里。不管接下来怎么样,不管一切的真伪,她愿意这样铭刻,绝不后悔。 压下的斥候密奏终归包不住,很快,原来的南院夷离堇王药重投故国,背叛夏国的消息传得铺天盖地。在奚车上面对群臣的激愤,完颜绰显得很是淡然:“人,我们自然是要去要的,叛国之罪,放在哪里都不可饶恕——只是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