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也摸着她凸起来的肚子,皮肤被绷紧了,原来柔软而精韧的手感已经不见了,他在完颜绰耳边说:“我只希望他不要被这个残酷的人间同化,我希望他能喜乐平安地过一辈子。” 他知道完颜绰野心勃勃,不爱听这样的话,所以特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一只手慢慢地顺着她的背,让她舒舒服服的不容易发脾气:“小母狼,你可曾期盼过宁静的幸福?我小时候啊,就觉得人这一辈子最快活的莫过于教书先生检查背书时,我能背得如银瓶泻水,不挨手板;长大些,觉得人最快活莫过于有寒士来找我借钱,他嚅嗫难以企口,而我掏出一缗塞他袖中,笑笑挥手;喝上酒后,最快活的莫过于没有酒钱了,跟母亲撒个娇,她虽然拍我两下,但又拔下发间金簪给我换酒喝……” 他突然有些哽塞说不下去了。 完颜绰在黑头里静静地等他平稳情绪,脸蛋在他胳膊上蹭一蹭,娇憨地问:“那么现在,你心里最快活的是什么?” 王药好一会儿才平静如常地说:“等孩子生下来,我能够抱着他,看着你平安,他平安,我这一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他说得好寻常,完颜绰却默然了,好一会儿引着他的手到自己的腹部:“会的。他刚刚好像动了,我也不敢确认,你摸摸看,能不能摸出来?” 这个时候摸,还无法感觉得到。但是完颜绰刚刚兴奋得不敢相信的语气,让王药也兴奋起来,他缩进被窝里,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憋着气,静静地听。 四个月时胎儿的动静可遇而不可求,他等了好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完颜绰都不耐烦了,在被窝里踢踢他:“出来吧。” 王药执拗地不肯,耳朵继续贴着她隆起的肚皮,突然,像一个气泡被吹破了,她的肚子发出一点点声音。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声音简直天籁一样美妙动听。王药从被窝里钻出来时,激动地用力亲吻完颜绰,亲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他呼呼地喷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说:“阿雁,我听到我们的孩子了!” 生育这样重要的事,往往也意味着女人最柔弱的时候的来临。完颜绰像草原的母狼,在生育之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加固上京城墙和宫城,城内外禁军的大小武官,从耶律延休开始,一律都是可信的自己人。东边靺鞨,北边蒙古,南边晋国,全部增布军力,统率的也是经历过考验而值得信赖的人。她的父亲完颜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朝中完颜氏盘根错节。 这□□后,完颜速被留下来单独面谈。完颜绰和颜悦色对萧邑沣说:“皇帝在朝上也累了一天了。找你仲父读书去吧。读完《帝鉴》,再去读一读我们契丹人的祖训,然后是练习骑马和射箭。” 萧邑沣的个子又显得高了些,小胳膊小腿儿结结实实,小脸蛋、大眼睛,显得虎灵灵的。目送走了萧邑沣,完颜绰无声地轻叹,摸了摸自己隆起来的肚子。完颜速看着女儿慵慵的神色,叹口气说:“好容易培养出这样一个聪敏听话的皇帝,也是不容易的事,先头为巩固他的位置,平息了多少叛乱,杀掉了多少姓萧的皇族,纵使是汉代的吕后,也不过如此了。但是,有的事做出来毕竟是骂名,一旦天下翻覆,就是再翻身不得的——连着吕氏一大家族都是如此。” 他是在劝谏。完颜绰明白这个道理,但想着自己的孩子,心里还是不能足意,说:“我懂的。现在皇帝还小,虽说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但未来的事毕竟难说。现在贸贸然结论也不好。” 当父亲的深知女儿的执拗,只能一步步慢慢劝,便也不提这茬儿,转而说:“还有件事,必须向你汇报。王药,你那个嬖臣,原来我还觉得算是个有才华的,如今登上高位,反倒不堪起来:事情不好好做也就罢了,兴修园子也不谈他,这些日子,新的税政刚刚颁布,他宅子里就集结了不少商贾,个个腰囊里沉甸甸地来,空荡荡地走。你……你还是管管吧。” ☆、11.11 “这是建安茶,这是顾渚紫笋。”一名穿着湖色熟罗面儿珍珠皮袄的男人撅着屁股、弓着腰,指点着案桌,小心翼翼觑着王药的神色。王药面前, 正放着这样两罐茶叶, 各撮了一点放在素纸上。王药嗅着茶香,脸上是满意之色, 但靠着椅背坐下来,还是说:“茶是好茶。但我不能收。” 来人大急,斜签着坐在椅子上拱手:“大人, 这真正是晋国的上品贡茶, 在晋,或许有钱还勉强能买到些, 在这里, 真真是有钱都寻不到的。”他大约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又笑道:“也就是这个故园之思值钱, 东西本身倒不很贵。若是王大人担心,就算小的卖给您的成不?”他比了一只手:“三百文?” 便宜得近乎于白送。王药笑一笑, 盖起茶叶罐盖子:“却之不恭。”又叫后面的侍从:“拿六百文来。”又叫:“恭谨地送陆三爷出门。” 那个被称作“陆三爷”的是一名商贾,听到前面的话犹自带笑,听到“送客”不由坐不住了:“诶,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