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又是挑着眉冷笑了半天,自己摇摇头,仿佛对她全然不再信任。他终于执拗地拣起盖了一个脚印的供状,再一次把供状捧过头顶:“若是有那一天,王药替晋国臣民谢过太后。但是,君子不强人所难!王药若是仍做大夏的官,将来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请太后依照国法,革退王药身上官职!” 完颜绰仰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如果我革退你的所有官职,你是不是还留在我身边陪我?” 王药抬着眼睛望她,她洞穿似的,满眼都是不信任,仰着头等他的回答。王药心里一瞬间如利箭穿过,收缩似的剧痛,而这外在的神情落在完颜绰的眼睛里,却是他面色苍白,衬得几日没刮的胡茬黢青一片,也衬得眼睛里的血丝层层密密,似乎眼睛全红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很久,目中隐隐有雾,终于缓缓说:“你应该知道的,肯定不会了。” 完颜绰被他气得也眼睛发酸,只觉得对他千般万般的好,都折在此刻。她冷笑道:“那么,你就是打算始乱终弃了?” 王药觉得她这是倒打一耙,然而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还有那次在篝火中用夏国的仪式举办的婚礼,都是他窖藏在心底深处最美好的记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撇开这个问题,再次对她稽首:“请太后法办我。若是气不过,杀也可以。” 完颜绰“咯咯”地笑着,指着他说:“你胆儿包了天了!不就是仗着……”他真以为自己没法子对付他?!她挑着眉,端详着他的颓丧,咬着牙想了想,终于说:“王药,莫说你没有嫖_娼宿妓,就是有了,其实也算不上违法,不过确实叫我心里不舒服。更叫我不舒服的,是大敌当前,正需用人的时候,敢跟我撂挑子,这是恃宠而骄,是威胁我!” 她扭过头,把外头远远遣开的几位重臣和侍从都叫进营帐,把情况简明一讲,当众开始下旨意。 “你既然跟我说什么赏罚,说什么国法,好,我今日确实要罚你。不过,之前拿下并州应当有赏,今日无端辞职应当有罚,互相抵一抵,倒也不至于革退这样的重罪。”完颜绰似乎望空思考,终于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对王药说,“就当众杖责一顿,以警示其他人吧。” 王药瞬间面红耳赤,捏着拳头说:“自古刑不上大夫,若臣是枢密使,太后不觉得责罚有失国体?!” 完颜绰笑道:“对不住,‘刑不上大夫’这样的说法,大概是你们南人独有的,我们这里,都是肉刑,扑作教刑,我觉得挺好。之前秦王犯那么大的过错,不也是鞭责罢了?对你,自然是一样的。” 她非常满意王药此刻气到无奈的样子,让她极有报复他冰冷无情话语的快意。完颜绰不等他再反驳些鬼话,抢先厉声道:“就是这里扈从的侍卫,送枢密使王药去帐外门,杖责三十,昭告群臣引以为戒!” “请太后赐死便了!”王药怒不可遏,一甩手把上来拉扯他的侍卫甩开。 完颜绰挑衅地看着他:“死了还有什么用?我要你活着为我效力!给我拖出去打,重重地打!我在这里听着动静!” 王药最后被气得笑出来,拱手道:“如此,王药自然领罚。谢太后隆恩!”昂然而去。 完颜绰又气又不舍,等王药出去了,才叫来身边的亲信宦官忽络离说:“你去瞧着,叫那些侍卫不许给我弄鬼,别又搞出个受刑的坐那儿喝茶,大家伙儿出劲儿地拿竹板拍枕头的笑话来;但也别瞎来,弄一身血,打个半残,我可叫行刑的用命抵偿!” 忽络离哪里不明白这主子的意思,不就是既要出口气儿,又不能打重了——太重了把情分打掉了,后手的那些在床榻上擦药劝谏的话还怎么出口?他机灵地点点头,低声道:“奴明白。”一溜烟儿出去了。 完颜绰手边有奶茶,有酥酪,她拿起一盏酥酪来,端在手里,失焦地看洁白的一杯,怔怔的半天也不记得要喝。 外头的动静没多久就响了起来,每个细节都听得清清楚楚:扬起来的风声,甩下去的脆响,沉闷的报数……唯独没有他的些微动静。完颜绰侧耳仔细寻找属于他的动静,却失望了,脑海中隐隐生出那些粗重的呼吸,压抑的呻唤,汗珠掉落地上的轻音,但是仔细听,都又像幻觉一样从没有存在过。 她口干舌燥,心里起伏不定,说不出的难受,比自己挨打还难捱。不觉间手里的杯子举到唇边,想喝一口润润嗓子。香甜而冰凉的触感刚到唇边,蓦然回忆起他关切而强硬的模样,想起他对她说过:“你体寒,本来就是要慢慢调养的。再吃这些寒性的东西岂不是雪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