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前去拜访。 将军却不在行辕。他的近卫看贼似的上下打量了王药一番,说:“将军去原并州刺史章府祭拜了。你若要找我们将军,不妨也去章刺史府上焚香酹酒,或许能求得一面。” 王药谢过那名近卫,想想章望的府邸一直是他极为熟稔的,便又拔脚去了章府。 自从并州被夏国占领,与一家老小四十多口人一起殉国难的章府自然凋零得不像。王药后来以“重视他国守节之臣,也是为本国忠贞做范”的说法,说动夏国南院夷离谨,为章望一家收尸埋葬,并保住了屋宇。他也只能做这么多,自觉也算对得起章望后来对他的信任。 此刻,章望的府邸重新简单修缮,四壁粉垩得雪白,墙上是李维励亲手所书的挽联: “沧海横流,终古波涛空咽恨,护国心都成断肠史; 节臣不死,填海精卫更何人,忠勇情稍待眼枯人。” 王药认真读了两遍,愈发觉得这位名望卓著的大将军果然忠忱超群,不由理了理衣冠,打算向门上投名帖拜见。 在门房刚拿起墨盒打算现写一封拜帖,笔头还未触到笺纸,突然听见里头一阵热闹,似乎是哪个小厮或小兵在笑喊:“杀汉奸喽!看杀头祭拜章刺史喽!”枪杆槊杆墩在地面上,发出了铿锵整齐的声音,少顷里头钟鼓亦鸣奏起来。王药探头一望,恰好从破损了一多半的影壁瞧到里头:里头的数十个人蓬头垢面,身着晋国品级衣冠,但展脚幞头胡乱顶在脑袋上,旧红的衣袍,破烂的皂皮履,腰间也没有带子,哭叫喊冤的声音不绝于耳。 里头转出来一个面容肃杀的人,软甲披挂整齐,手按着腰间的宝刀柄,冷笑道:“今日让你们衣冠向南,重新做一回晋国人。可怜你们这些怕死无耻的家伙,为了一条狗命,连自己的君、自己的国亦不记得了,甘心留在这里当夏国的伪吏、走狗!不要叫了,本将今日是给你们一个洗刷耻辱的机会,用你们的人头,向官家,向山河,向黎庶谢罪吧!” 他的手一挥,刀光闪动,哭喊声瞬间化作人头落地的咚咚声,鲜血飞溅的噗噗声,身体倒下的訇然声,然后归于寂静。 王药看得冷汗淋漓,耳畔炸雷似的响起李维励高昂痛快的笑声:“好样的!把这些奸贼的脑袋给我一溜串儿挂城头去,让大家伙儿看看这些遗臭万年的家伙!看谁日后还敢背叛自己的国家!” 他手下的人,提猪头似的拾掇起一地二十几个人头,拿铅丝穿了耳朵,一串串地拎出门,满面带笑仿佛过年似的,鲜血从影壁后一路滴洒到门房,又随着他们的笑声一路洒到门外的道路上,在青石铺就的一条路径上,洒下花斑似的淋淋漓漓了一路。王药一眼认出,人头里颇有两三个熟面孔,也是当日在并州做微末小官吏的同僚,章望一家殉国,不代表所有拿俸禄的都该殉国,这里头大概有些是当了夏国的官,但也有的只是关门在家读读书而已。 门房催他:“诶,你这拜帖,是写啊是不写?” 王药提着的笔微微颤抖。他倒不是怕死,但是割了脑袋还当做叛臣汉奸示众,死得都没脸面——家中大概并不知道他此刻是生是死,在何方呆着,若是因为脑袋被悬挂在城墙上的消息传递回家,父母的脸会惨白到什么程度,简直不敢想!他放下笔,勉强地对门房笑了笑:“不写了吧。看李将军忙得很,我又没什么大事,白让人以为打抽丰的。还是别打扰他了。” 门房笑道:“那倒也是。这阵子,咱们将军说要正人心,要杀鸡儆猴,叫后来人知道,国破之后,不论官吏黎庶,都要忠忱报国,死节事大。底下,不仅是这些当官吏的要杀一批,那些与夏国人有来往的百姓,也要狠杀一批,以儆效尤!” 王药抬着头,忍不住说:“百姓不过混口饭吃,何必如此苛刻?” 门房看怪物一样看他,最后大拇指往肩后一甩,大大咧咧道:“这话你别同我说,想说,就进去找将军说!” 王药脑子又不迂,伏低做小地陪笑认错,自嘲了几句,退着步离开了。 李维励这“暴戾”之名,果然不是白得的。m.wEdALIan.CoM